卷七 江山如畫 第四十四章 千金一諾

卷七 江山如畫 第四十四章 千金一諾

山陽郡,南平陽城樓上,警號不絕,鼓聲大作,一排排曹軍士卒刀出鞘、箭上弦,緊張的注視着遠處......漫天塵土中,一股黑色洪流正漸漸顯出身影。

曹洪雙手按著牆垛,雙目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那支軍隊,直至隱隱看到那面迎風飄展的黑鷹大旗,終於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縱使不想面對,該來的卻是總是要來的。

「備馬,開門!」他言簡意賅的下令:「本將出去與他們談談!」

城門開處,曹洪隻身匹馬向著對面大軍不徐不疾的馳去,其從容不迫之態極大的感染了城上的部屬們,所有人的心思都漸漸平穩了下來。

然而,曹洪其實內心是極度忐忑的,以他方才上城上觀望可知,城外的鷹軍至少有一萬以上,且是步騎混合,軍陣更深處的朦朧塵沙之中,彷彿還有高大的器械,絕對來者不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心中暗罵,不是約定了互不開戰嗎?難道連南大將軍也能做出這等出爾反爾的下作之舉?若當真開打,憑他的三千守軍怕是抵擋不了多久的光景。而曹軍主力正由湖陽一線向著徐州進軍,南平陽地處湖陽東北不足百里,正是曹軍主攻徐州的屏障,同時又負有糧草轉運之職,絕對不容有失......

心思翻湧之中,只見對面軍陣裂開,一將亦是單騎迎來,手中亦是赤手空拳,這令曹洪心中微松。

他勒馬擠出一個笑容,拱手道:「不知哪位鷹將到此?本將曹洪在此見過!」

「久聞曹子廉大名了!」那將面目稜角分明,一雙眼睛精光閃動,亦從容回禮道:「本將臧霸!」

「臧宣高?」曹洪心中勐的震動了一下,探報不是說臧霸領兵直入徐州了嗎?怎麼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此地?他心中生出極不妥當的預感,鷹軍如此大費周章的掩人耳目,必有陰謀!那些斥侯,簡直被鷹軍當做了猴耍而不自知。

他心中直將提供情報的斥侯罵了千萬遍,面上卻是泛出恰到好處的愕然之色:「臧將軍因何來到我兗州地界?貴上南大將軍知道此事嗎?」

「請恕失禮,容本將糾正子廉將軍的言語之失。」臧霸面無表情道:「兗州何時成了貴軍的私地?日前,天子在鷹軍成軍時曾有諭令,我鷹軍凡在大漢領土之內皆有守土抗敵之職,再不受所謂的領兵越界之限,子廉將軍是對天子的旨意不滿嗎?」

「這......豈敢?」曹洪心間一跳,面上卻微笑道:「臧將軍說笑了!敢問本將適才之問,可有半分責難質詢之意?誠如將軍所說,本將亦有守土抗敵之責,遇事不問,豈非失職?」

「既然如此,子廉將軍又何必拿大將軍壓人?依將軍的身份,怕是無權過問大將軍的部署吧?」臧霸仍是一絲不苟道:「以軍規軍紀論,若是車騎將軍親至,本將自當如實上稟!」

曹洪心中大罵,這些鷹將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隨便拉出一個便是難啃的骨頭,嘴上功夫俱是一流,不知南鷹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他心中雖惱,卻是更加謹慎警覺,面容不改道:「多謝指教!但不管如何,你我同為漢軍,份屬同袍,而臧將軍此時兵臨城下,又擺出一副劍拔弩張之勢,又當如何解釋?」

「咦?本將只當方才子廉將軍是蓄意刁難,看來竟是真的全然不知!」今次輪到臧霸露出愕然之色:「本將奉大將軍之命,特來此與貴軍聯合軍演,這是大將軍手諭......」

說着,他從懷中摸出一卷手諭便輕輕巧巧的遞了過來。

「我這......」曹洪只覺一股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他沒有伸手去接,卻冷笑道:「貴部與我軍軍演,天子與車騎將軍可曾知之?僅憑大將軍手令,本將有權拒絕!」

「不!你恐怕無權拒絕!」臧霸亦是嘿然冷笑道:「你們兵發徐州,事先徵求天子與大將軍同意了嗎?」

他悠然道:「大將軍關於軍演的奏報此刻應該也擺在了天子的龍桉上,憑着輔政皇叔的身份和至高無上的天子御令,你猜天子會不會駁回呢?」

「這.......」曹洪一時無言,半晌才道:「可是大將軍與敝上有言在先,並不會幹涉我軍戰事......」

「實話說了吧!」臧霸直截了當的打斷他道:「我鷹軍來此的兵馬豈止一路?蓋因我們大將軍最看不得百姓蒙受刀兵之苦。若你們純粹交兵,我們不會橫加干涉。若因戰事蔓延或軍紀敗壞危害到了百姓......」

「哼!」他冷哼一聲道:「一概視為叛軍,予以剿滅!」

曹洪突然之間滿嘴發苦,再也說不出話來。車騎將軍為了突襲徐州,使了這麼一招先斬後奏,沒有想到立即引來了南鷹針鋒相對的凌厲反擊,且是令人難以招架。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臨時受命亦當更加審慎,如果本將仍然不接受呢?」他試探著回道:「臧將軍不會給本將扣上一頂抗旨不遵的罪名吧?」

「子廉將軍言重了!」臧霸訝然道:「誠如將軍所說,你我同為漢軍,份屬同袍,本將何至於此?只不過,本將亦奉上命,使命未成便只得暫駐於此。」

他眨了眨眼,道:「不瞞將軍說,大將軍就在我部後方,何不請車騎將軍親自前去商議?好過你我二人在此為難!」

曹洪終於明白了,鷹軍就是故意來找碴子的,他們遵守了約定,絕對不會主動發起攻擊,卻會千方百計的干擾攻取徐州的大計。想着,他雙目怒火大熾,寒聲道:「不知貴軍打算如何軍演?」

「簡單!」臧霸手一揮道:「我軍圍城主攻,你部據城防禦,全過程記錄,五日之後作出評定!」

「儘管放馬過來!」曹洪再不多說,撥馬回城。

「嘿嘿,真是沉不住氣啊!」臧霸樂呵呵的目送對手遠去,揮手召來一名部屬:「開始吧!先圍城,再切斷周邊所有的曹軍糧道,扣了他們的糧草......別糟蹋了,這是軍演,完了都要還給人家的!」

僅僅幾個時辰之後,曹洪派出的曹軍飛騎便將南平陽城下的變故報於了曹操。

曹操當然不可能犧牲寶貴的進軍時間去面見南鷹打嘴仗,相反,鷹軍故弄玄虛的把戲反而令他堅定了鷹軍不敢擅啟戰端的信心。於是乎,曹軍不但沒有停滯進軍的步伐,反而立即加快了攻城略池的節奏。一道道軍令流水價發出,督促各路曹軍不惜代價,務必在最快時間內奪取劉備治下領地。同時,嚴令各部保持克制,不得與鷹軍發生正面衝突,並令荀或設法繞過南平陽,改道轉運糧草。

而今時今日的劉備,屬下文武兼備,兵員充足,又佔據地利人和,特別是公孫瓚舊將單經等人紛紛領殘部前來依附后,更是實力大增,面對曹操的咄咄逼人當然不可能示弱。雙方兵馬一觸即發,接連在兗豫徐三州交界的沛縣、廣戚、戚縣、薛縣一線展開大小戰役,殺得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幾場硬仗打下來,曹軍不僅沒有佔到便宜,反而隱隱落在了下風,趙雲、陳到、單經等劉備軍屬下將領各有戰績,有如橫空出世一般,令天下人為之震動,始知劉備麾下絕非僅有關羽、張飛二人可稱良將。

大戰持續旬月,除了雙事戰事令人津津樂道,更讓世人驚異的是,數路鷹軍約有兩萬餘人果真置身事外,儼然一派戰場監督官的架式,除了一開始的所謂聯合軍演,又中途及時制止了一些可能危及百姓的小規模戰事外,竟未對交戰雙方進行任何直接的干涉,這令原本意欲坐觀三虎相爭的天下諸侯不禁大失所望。還有民間正義之士在市井之間呼籲,大將軍南鷹既已親臨戰場,應當儘快主持公道,促成交戰雙方和解,避免無謂的死傷。

也不知這些正義凜然的大聲疾呼是否真的否真的傳進了大將軍耳中,又或大將軍顧及與曹操的約定,竟是始終隱身幕後,既不作出回應,亦無多餘動作,似乎打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主意。

然而,世事如棋,變幻無常,正如平靜的水面下隨時會有暗流涌動。素以智計多變聞名於世的鷹軍領袖和智者們,當然不會對可能影響天下大勢的徐州戰局無動於衷。

霸氣縱橫的鷹軍騎兵們不時穿梭於各處戰場,端著軍紀監督官的架子,對於交戰雙方毫不留情的大聲呵斥,甚至對稍有靠近百姓村落的小股部隊和斥候們出手驅趕。就在曹軍和劉軍各部均忍氣吞聲之時,一條條有關雙方戰力戰況的最新情報被收集送往後方,一名名聽風部戰士不動聲色的潛伏進了各縣、各亭,一車車的糧草軍械更被神不知鬼不覺的運進了徐州,徑向劉備軍大營而來。

就在這一日,一名丰神俊朗、雙目靈動的青年昂然邁入劉備帥帳,向著堂上不卑不亢的欠身一禮,微笑道:「鷹軍所屬郭嘉,見過劉豫州,並謹代表大將軍,向雲長、翼德兩位將軍問好!」

關羽、張飛相視一眼,均憶起昔日情誼,同時微笑施禮道:「多謝大將軍牽掛!」

「什麼?郭嘉!」然而關羽、張飛也就罷了,劉備卻是聞聲一驚,即使是以他的沉穩心性,亦不由失聲叫道:「鷹軍第五軍師!」

近年來,隨着鷹軍軍勢日盛,其部文臣武將也漸漸名聲遠揚,高順、李進、典韋、黃忠、甘寧、徐晃等人皆稱世之名將,賈詡、程昱、馬元義、戲志才亦負天下智者美譽,特別是面前的這位郭嘉,更是一個傳奇人物,甚至有傳言稱,他才是鷹軍中第一智者,只不過年紀尚輕、資歷尚淺,才暫時屈居第五軍師。

劉備的目光掃過身側徐庶,見他雖然亦是難掩的露出震動之色,卻立即平靜下來,並以眼神作出示意,不由心中一定,微笑道:「久聞穎川郭奉孝美名,今日終得一見!」

他見着郭嘉沉靜如水的從容之色,心中大憾,嘆息道:「大將軍得道多助,竟有這許多世之高人匡扶,令備好生嫉妒!」

郭嘉啞然失笑道:「劉豫州倒真是快人快語!不過您又何必嫉妒?」

他目光轉向徐庶,含笑道;「使君帳下,不是亦有穎川名士輔左嗎?」

徐庶洒然一笑,上前見禮道:「久聞郭郎之名!可惜庶少年之時便任俠江湖,雖為同鄉,竟與尊駕始終緣慳一面,實為憾甚!」

「徐兄說笑了!」郭嘉眨了眨眼,悠然道:「其實你我曾有一面之緣,只不過你那時卻不叫徐庶而叫徐福!怎麼竟然忘卻了嗎?」

劉備和帳中眾將均是一怔,徐庶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道:「是庶失禮了!藏頭露尾豈是英雄所為?不錯,徐福確是在下昔年之名,只不過今日,在下已然改頭換面,煥然一新,世間只有徐庶,再無徐福!」

「昔年便聽說,徐兄為了友人而快意恩仇,手刃仇人後拂衣而去,卻不肯連累他人,端的是俠者之為!然......」郭嘉點頭,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下卻又聽聞,徐兄雖然改名易容,仍然難逃仇家追殺,幸得一位貴人相助,這才化險為夷,不知可有此事?」

徐庶終於變色,只因郭嘉所述皆為真相,而此事知情者世間僅有寥寥數人,郭嘉是怎麼知道的?他還知道什麼?

郭嘉心中不由冷笑,他此行親身前來的其中一個目的,便是受南鷹囑託,查出徐庶毫無徵兆的投身於劉備帳下的真相。他清楚的記得,大將軍在言及此事時曾喃喃自語道:兩個此時原本不應相見的人,竟會意外相遇?此事蹊蹺,應予徹查......

他無法理解大將軍謎一般的話語,卻對他的神機預判之能奉若神明,亦會堅決執行他的每一個命令。於是,他來此之前下過一番苦功,調動所有屬下人手,對徐庶多年的行蹤進行了抽絲剝繭般的深挖徹查,終於發現了些微蛛絲馬跡。

徐庶雖智,卻終究城府不深,竟被三言兩語便試出了破綻,如此一來,便可順藤摸瓜,一步步查出他突然現身劉備身畔的謎底。

他見徐庶木無表情,劉備等人一臉愕然,不由微笑道:「是嘉唐突了!徐兄方才也說,今時今日已是改頭換面、重新為人,在下身為局外之人又何必執著於當年之事?唉呀,失言失言,失禮失禮!」

「先生客氣了!您乍逢同鄉,當然會喜不自勝!」張飛滿面笑容的接上了話頭:「不然,以先生的身份地位,今日又豈會親自位臨?飛聞先生之來,尚有上百車駕隨行,莫非是支援我軍而來?」

「是極是極!大將軍嘗言,張飛有勇有謀,果不其然啊!」

郭嘉露出一個略顯誇張的動容之色:「劉豫州帳下,果然是藏龍卧龍!」

「我主與貴部沙場建交,可說是患難之情!特譴小弟送來糧草十萬石,羽箭十萬支,以為支援!不僅如此……」他哈哈一笑,遙指帳外道:「還有我主的幾件私人禮物,贈予雲長、翼德兩位將軍!來人啊!還不速速呈上前來!」

劉備與屬下眾將聞言,露出神態各異之色,顯是對此毫無心理準備。

「大將軍義贈糧草軍械,我軍實為感激!」徐庶見劉備木然無語,終於忍不住代言道:「然而,當着我主之面,私贈我軍大將禮物,是否有乘間投隙、搬弄是非之嫌呢?」

「徐兄此言大繆!」郭嘉正從腰間拔出羽扇輕搖,聞言一副震驚之色:「既是當着劉豫州之面贈禮,可謂光明正大,怎有私贈之語?更何況……」

他停下羽扇,向著關羽、張飛眨了眨眼道:「兩位將軍難道忘記了?我主昔日便有贈禮之諾,今日不過是履行前約罷了!」

見二人仍是一臉茫然,郭嘉不由大笑,指著搬物進帳的隨從道:「打開吧!兩位將軍一見便知!」

兩卷長約丈許的皮卷被緩緩展開,露出兩件光芒奪目的兵器,令帳中所有劉軍將領一起發出難以控制的低呼。

「第一件名為青龍掩月,又名冷艷鋸,乃我主贈予關將軍的神兵!」郭嘉指著兩件長約一丈的兵器,笑道:「第二件則名為丈八蛇矛,贈於張將軍!」

關羽獃獃望着面前神兵,只見那長柄之上,一條栩栩如生的青龍龍頭,張口吐出一截巨大刀刃,整個刀身如秋水般泓亮照人,映射出凜洌的鮮麗光澤,而反面刀背上鋸齒森然,如龍牙差互、奪人心神。

他情不自禁俯身拎起,細細觀望,竟露出迷醉之色:「竟是長柄戰刀……青龍掩月,冷艷鋸……好名!好刀!」

「此刀至少也有八十斤!在將軍掌中竟似輕若無物!」郭嘉鼓掌道:「難怪大將軍說,此刀雖可在戰場之上噼砍無敵,但若非雲長神力,常人又豈能使得動它?」

張飛亦拎起那柄丈八蛇矛,但見通體鋼鑄,渾然一體,矛尖八寸,刃開雙鋒,作游蛇形狀,人未近,先有一股森寒之意直逼眉宇,顯然是一柄世間難見的神兵。他亦倒抽一口涼氣,駭然道:「昔日若有此兵,吾何懼呂奉先?」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一震,想起昔年與南鷹共拒烏丸鐵騎時,那位將軍一邊狂笑殺敵,一邊作出的承諾:本將贈你們一人一件蓋世奇兵如何?

兩人手握神兵,不禁神馳萬里,想起那日同心對敵的熱血豪邁,俱是怔在當場。

「今日代主贈禮,使命已達!」郭嘉出人意料的欠身一禮:「我主對敵對友,均是千金一諾,雖因受約定所限,不能與諸位再次並肩對敵,惟有以此微薄心意奉上,謹祝各位武運昌盛,得勝而歸!」

說罷,竟是洒然出帳便去了,留下帳中眾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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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揚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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