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晉江原創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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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湛渾身發冷,腦部周圍插滿管子。迷糊間,冰涼的水滴打在臉上,她微微張嘴,吃到了苦鹹的液體。身體不停地往下墜,她試著抓住眼前的人影,卻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半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頭部像灌了鉛。然後,不停有人向她腦內注入了很久之前的泛黃記憶,走馬燈一般在呈現出來在眼前。

穿著灰色軍裝的言曜站在一堆人中,側臉清俊無雙;那片五彩的瀑布,那間溫暖旖旎的卧室,那個幽深的山洞以及最後一次離別時的絕望……她勾起唇角,任由它們灌進腦海,攪起她心底最深處埋藏的酸甜苦辣。她看見它們在最美的星空里綻放出來,各種各樣的人和足跡,轉瞬即逝後印在腦海深處。

哦,這才是她原本的人生。她有家人、愛人、朋友的人生……以及那段美好輝煌的軌跡。

余湛滿意地閉上眼,心臟處卻因為一些不好的記憶而扯得發疼。她極力剋制住內心的陰暗,深呼吸、甩掉灰塵……

……空間里靜得只剩下儀器冰冷的響聲。言曜站在門外,高大的身軀微彎,表情哀傷,手上的印記發燙;他必須要竭力制止住自己的心魔才能防止它佔上風。

席川站在他身後,輕聲嘆息:「剛剛接到的消息,已經在西區的一個商場中心發現活死人的案例。言曜,你要做好準備。」說完,他摘下眼鏡。透過席川幽深的瞳孔,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一片混沌,荒蕪、蒼涼、無邊無垠,大地變得乾燥,一大群衣著骯髒的乾屍在路上緩慢行走;原本玫紅色的天空變成鉛灰色,風捲起塵屑,不停地朝這方孤立的一間小玻璃屋襲來。

「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變成墳墓了。」

**

余湛醒來后,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周圍黃沙肆掠,連空氣都要被帶成黃色,沉重得讓人無法喘氣。天地一片混沌,原本的面貌被徹底遮掩住。她的骨頭酸軟,被風沙擾得睜不開眼,鼻子也灌了不少沙,喉嚨被嗆得發疼。

風沙里,一個模糊的身影不斷靠近,她試著張口,卻發現一張開就吃滿口沙,只得作罷。

身影慢騰騰地靠近,從風沙中顯現出真面露,是只乾屍。她凝住神色,等待著它靠近。然而,這具乾屍卻沒有任何攻擊力,走兩步就陷進沙地里,甚至沒有表現出攻擊的**。就在這時,她猛地向遠處看去,發現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漸漸走近。

言曜摘下軍帽,表情嚴肅,伸出一隻手,聲音飄渺蒼涼:「跟我走。」

她點頭,安心將自己送到他手裡。

……

燈光刺眼,余湛用五指遮住眼睛緩了一陣,慢慢適應下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病服,從床上下來;四周是空曠明亮的大廳,安靜通明,白色的牆壁帶著玉般的質感。她赤腳踩在地上,走過長長的廊道,期間聽到一些交談的細碎聲音。然後,最前方的大門打開,一群人腳步匆匆地從裡面出來。言曜走在最前面,制服整潔嚴謹,神色冷然,偶爾聽著他們的說辭,眉頭深鎖。他的頭髮剪短了,看起來比以前精神許多,眉宇間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疲倦。

他朝她的方向看過來,眸底的情緒點亮。

一群人識相地從兩側離開。言曜斂眸,邁著沉穩的步伐走近她,嚴肅的臉色緩和下來:「怎麼光著腳?」說完,他打橫抱起她,低聲喃著:「瘦了好多,餓了嗎?」余湛緊盯著他的眼睛,緩緩搖頭。

「什麼時候醒的?」他用鼻尖親昵地抵著她的,曖昧的熱氣縈繞在她周圍,讓她不安的心臟漸漸沉澱下來。她抱住他的脖子:「剛醒。」

「回房間再說。」

所謂的房間,只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完全複製那個島上的擺設:永遠都不凋謝的玫瑰花、藤椅、壁爐和熏香,甚至連他們臨走時留在那裡的衣物,都依樣擺得一絲不差。她坐在床上,低垂著眼,雙腳在空中虛盪,像個頑劣的孩子。

幾分鐘后,言曜不知從哪裡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瘦肉粥進屋。高大的身軀擠進來時,屋子瞬間顯得狹小無比。余湛安靜地坐在床邊,髮絲柔順,像只乖巧的小貓。

他順勢坐了下來:「吃點東西。」

她聽話地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往嘴裡送。粥很清香,肉沫細嫩,舒緩了她胃裡的空虛和冰冷。他溫柔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恨不得親自拿勺子喂她。余湛喝完粥,側過頭看他,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他則成了做錯事的孩子,面對大人無聲的指控,耳根子發紅,試圖掩蓋自己的過失。

終究還是,該來的逃不掉。

余湛嘆息,放下碗,聲音回蕩在小屋裡,沙啞卻堅定:「我什麼記起來了。」

「嗯,我知道。」他輕聲道。

她把碗遞給他,低聲問:「那晚昏倒之前,我在走廊上聽到了你和小熠的對話。我只想問一句,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許撒謊,我們是夫妻。」

熏香的氣息讓整個空間顯得曖昧無比,壁爐燒得正旺,很難想象這裡是冰冷的地下基地。她的聲音似嘆息,似質問,挾帶了一絲哀怨和不舍,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在言曜心上,讓他丟盔棄甲,再無任何抵抗能力。他將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組織好語言,手指覆上她的手背,仔細摩挲著。

「我是個瘋子。」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淡然、平常,然而在這個特定的時刻,卻略顯詭譎。余湛心裡一跳,等著下文。

「你被殺后,我為了讓時間回到那個下午,犧牲了l星系大部分的能源;五次,一共五次,地上的能源都被我掏空了。後來,我把目標移到了人身上。你知道,他們也是能量,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能量被吸空后,絕大部分人都成了乾屍,活在我為他們編造的記憶里。」他沙啞著聲音,語氣輕描淡寫。「阿湛,你說我是不是瘋了?」最後這句,帶了幾分蒼涼和哀傷。

絕大部分都成了乾屍。

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余湛一口氣提不上來,揚起一隻手朝他臉上揮去。啪。

那一刻,她從來沒有如此想打一個人。手比腦還快,跟著就揮了上去。

她開始急促地呼吸,手因為反作用,被打得生疼;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清晰的五指印出現在他白皙的臉上。她力氣本來就大,言曜唇角出了血,臉被打歪到一邊,卻毫無怒色。余湛倒退幾步,大吼:「讓我死了算了!瘋子……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寧願自己去死。」

「你這個瘋子!……那是人啊!你怎麼不讓我死了?死了倒還安生,讓這麼多人為我陪葬,誰給你的權利!」她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搖著頭直往後退,踩到了身後的玫瑰花叢,□的腳踝被刺給扎傷,頓時鮮血淋漓。

言曜的心臟被悶棍一擊,臉上除了指印,毫無血色。他蠕動著乾澀的嘴唇:「……你不能死,誰都不能讓你死。」

「你瘋了!」她開始歇斯底里,在屋裡轉了幾圈后,顧不得腳下的刺痛,轉身跑了出去。

男人站在原地,攢緊拳頭,膝蓋緩緩彎下,最後跪在地上。誰都無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一旦走進去了,會發現那裡的空洞、黑暗、血腥,布滿荊棘。

我做了這麼多,都是為了你,到最後,你還是不能接受。說到底,還是我瘋了……

**

沿著空蕩的走廊,零星的血跡散了一路。

司霖抿唇,順著足跡找到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人。余湛穿著病服,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咬著自己的手腕,發出類似小獸嗚鳴的痛苦哀嚎。

第一次見這個女人,她對自己選擇了包容。那個時候他就覺得,她是位明辨是非、值得尊敬的女性;後來得知言曜為了她,甚至不惜毀滅整個l星系,他卻對她無端地生出幾分憐憫。一個女人生得命運多舛,還要承受如此多的苦痛,活得也算是千瘡百孔了。

思及此,他彎下腰,遞給她一張手帕:「夫人。」

余湛見到來人,心臟一跳,隨後想到他的身份,不由得尷尬起來。她抹乾凈淚水,鼻音濃厚:「不用了,謝謝。」她沒有接過他的好心,但是怕他誤會,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樣……真的,你的眼神很正義,我能看得出來。」

司霖:「我知道,你是個很大度的人。」

聽到這話,余湛自嘲道:「我就是大度,才會只給了他一下;要擱在以前,非得把他廢了不可。」她硬撐著說出這話,基本沒什麼殺傷力。司霖知道她以前是幹什麼職業的,最恨不得人做傷天害理的事;但言曜這次雖然做得過了,最終目的不也是為了她好?

於是他試著開導她:「上將是為了救你。」

余湛冷笑:「倒是這樣,我早早死了最好。」這話有幾分置氣的成分,但真實性卻佔了不少。他輕笑,解釋給她聽:「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轉機。」

余湛沉默,半響才起身,朝他道了謝。她的聲音聽著有幾分飄忽,不過比方才冷靜許多:「剛才是衝動了一些,現在我倒要聽聽他的解釋。」

「上將有自己的選擇,我相信他能扭轉局面的。」

夫妻倆鬧鬧彆扭是正常的,但最終利益還是要統一。這是司霖的傳統想法,就像當初他的父母。

「司霖。」

他微愣。余湛的語氣很堅定:「你是個很好的人。」

男人的身軀僵硬,半響都說不出話來。接著,他聽到她用很重的聲音說:「無論司戰和你是什麼關係,以後都不要放棄自己。」

頭一次,他受到別人的鼓勵。

余湛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很久以後,當司霖在一個陌生的星球獨自生活時,內心還是充滿了對這個女人的感激;就是她這句話和後來他們夫妻倆對他的幫助,才讓他徹底擺脫身份上的魔障,重新獲得平凡的人生。

**

余湛虛浮著腳步路過長廊,寂靜的空間死氣沉沉,她的心情也愈發沉重。

靠近小房間時,從裡面傳出一陣極度壓抑的啜泣聲;她眉心一擰,加快腳步走到門口。

穿著軍裝的南星散亂著頭髮坐在地板上,面色通紅,眼角帶淚。言曜則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動作,蒼白著臉跪在花叢里。她正要進去查看個究竟,南星幽幽的聲音便響徹屋內。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至於為了她把自己和國家作踐成這個樣子?你是言曜啊……嗝……我喜歡了五年的言曜,怎麼就變了呢?」她顯然是喝醉了,眼神迷茫,說話也不利索,「為什麼不看看我?我哪點比不上她了……」

言曜沒給出半點反應,像是陷入了深眠。南星跪著走過去,捧起他的臉。對方卻沒反應,倒像是個植物人。

余湛深吸一口氣,沉著臉走進屋內,上前拉開發酒瘋的女人:「南星小姐。」

說完,她轉向言曜:「起來,我們談談。」

南星眯眼,心下一橫,直起身體撲向言曜,將唇貼了上去。

言曜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被除了余湛之外的女人染指的事實。

也就是在這一刻,濃重的酒氣喚醒了他的意識,唇上的觸覺陌生而令他不適。他猛地一後退,整個身體都仰倒在花叢里。萬幸穿著軍裝,才沒被刺傷。

余湛半彎下腰,心裡的火一上來,動作也跟著粗暴許多。她冷著臉拉起南星的手臂,聲音比不似平日那般溫和,字字甩狠:「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的男人,現在,立馬,滾出去。」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提拉起女人的身體,將她扔出門外。南星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恥辱,當即拔出武器指向她。酒壯人膽,她朝余湛大吼:「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我?言曜臉上的一巴掌不是你弄的?別他媽在這裡裝聖母,我告訴你,要是他能為了我這麼做,我能比你對他好上億倍!」說到這裡,她極度輕蔑地哼了一聲,「你能被他愛上,只是運氣好而已。」

這麼個痴心的男人為你拼死拼活,你還要怎樣?說到底,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是恰好是你而已。

「誰准你對她不敬的?」

後來,南星想起這一幕,還是會心有餘悸。

男人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駭人。她手上的武器很快就化成汽,緊接著,身體在一股強大力量的迫使下,狠狠被砸向對面的牆壁。聞聲而來的北辰慌忙跑過來,本能地撲過來護在她面前。

他半跪在地上,撕破最後的尊嚴:「上將,放過她。」

最後一次,就當做他對她感情的終結。從此,我不再聽聞有關你的任何事;從現在起,我放下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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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尋妻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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