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十萬冤魂
烈焰升騰，衝破了夜sè，將整個天空的雲霞熏染成橘紅sè。
蒼狼城在大火中付諸一炬，滿城生靈無一倖免。
失魂落魄的立在半空，莫離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茫然，沒有絲毫神采。
他始終不明白，堂堂一個修士，怎麼會大費周章的收買山匪，來對付一個大山裏一窮二白的小村莊。
莫離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黑玉道人。雖然有十多年的授藝之恩，但莫離從來都沒能看透過自己的這個師尊。神秘、冷血，這便是他對黑玉道人的全部印象。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見過所謂的大仙。
為什麼在莫家村慘案發生后，黑玉道人卻能恰逢其會？更是意外的將自己收入門下？難道都是巧合？
不過很快，莫離又否定了這種猜測，根據他對黑玉道人的了解，翻手屠滅一個凡人村莊，怕是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又何必假手他人兜那麼大個圈子。
更何況，若真是黑玉道人做的，那麼傳自己幽冥雷咒，豈不是養虎為患？
紛亂的思緒讓莫離的大腦甚至失去了正常的思維能力。麻木的在腦海里虛構出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影，將這一生中所見過的每一個修士，生硬的套進人影里，又一次次的抹去，始終找不到半點頭緒。
就在莫離走神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蒼狼城火海中，如同螢火蟲般，升起了密密麻麻的黑灰sè光點。
這些光點像是受到某種牽引，緩緩朝着莫離匯聚，鋪天蓋地，宛如滿天星辰。
放眼望去，至少有十萬之數。
等到莫離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天空已經完全被這些光點遮蔽，就連蒼狼城裏的火光都好似暗淡了幾分。
「嗯？這是什麼？」
莫離輕咦一聲，分出一道神識朝着身邊的光點掃去。
神識接觸光點的瞬間，就好像有根尖利的細針直刺靈台，從靈魂中傳來的痛楚，令莫離都不禁發出一聲悶哼。
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天空之中那無數的黑灰sè光點，就好似被莫離的神識吸引，泛起層層漣漪，朝着莫離瘋狂湧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莫離神sè微變，猛的釋放雷電之力，試圖阻擋這些不請自來的光點。
電光爆閃間，電蛇幾乎將莫離身邊的夜空照得透亮，卻對這些洶湧而來的光點沒有絲毫作用。
黑灰sè光點如同飄入湖面的飛雪，在接觸莫離的瞬間，悄無聲息的融進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啊…」
凄厲無比的慘叫，突然在莫離腦海中響起，伴隨着劇烈的痛楚，猛的傳入莫離的靈台。
莫離震驚之餘，連忙調動神識掃視全身，卻找不到任何異常的地方，就好像那些東西本來就在他體內一般。
如此詭異的事情，莫離根本聞所未聞，更不知道如何處理，唯有先回亂石谷，才能再做計較。
豈料身形一動，周圍的光點來的更快，才掠出十多丈遠，他就被迫止住動作。
此時靈台中充斥着無數的慘叫哀嚎，直入靈魂的痛楚幾乎讓莫離喪失思考能力。
「該死，是冤魂！」掙扎半晌之後，莫離終於明白，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這漫天的黑灰sè光點，竟然是腳下蒼狼城的十萬亡魂。
這次，莫離是真的被嚇到了，臉上再無半點血sè。
所謂冤魂，乃是凡人死後的怨念產物，大多是出現在一些怨念極強的枉死之人身上。哪怕是怨念稍小一些，都無法凝聚成冤魂。
且不說冤魂出現概率極小，其本身更是無影無形。像現在這樣凝成靈魂攻擊，衝擊修士元神實乃罕見。
有別於常人死後出現的亡魂，那些尋常的亡魂，在死後不久便會進入輪迴，但這冤魂因為自身怨氣極重，根本不入輪迴，而是糾纏着他們怨念的根源，直到雙方一同消亡。
為什麼修士輕易不肯殺戮凡人？一來有違天合，二來就是怕這纏身的冤魂太多，無法驅趕。最終影響道心，修為再難寸進。
魔道修士，縱然不忌天合道理，卻不敢肆意殺戮凡人，也正這個原因。
自從當年在古紮上看到關於冤魂的隻言片語后，這些年若非必要，莫離從不出手殺人。
即便是在蒼狼城內，直接死於莫離手中的，也才千數，比起那些隱世老魔，還差了不少。而且其中大多是匪寇出身罪有應得之人，莫離心中淡然，本也不懼，哪知最後這十萬冤魂竟然都會找上自己。
現在這情況，莫離再也無法漠然處之。眼前這些冤魂明顯不是尋常那種無影無形之物。況且看這數量，難不成整個蒼狼城內所有生靈都化成了冤魂？念及此處，就連他也要大呼一聲：「不可能。」
蒼狼城上空的十萬冤魂如同找到了宣洩口一般，朝着莫離蜂擁而來，甚至出現了如同cháo汐一般的黑灰sè漩渦，而莫離，就是這冤魂漩渦的中心。
此刻，莫離已經顧不上驚駭。每一道冤魂融進體內，他的腦海中就會多出一聲慘叫。
無數哀嚎反覆響起不斷匯聚，瞬間將莫離擠壓到了崩潰的邊緣，靈魂上的痛楚不斷折磨着他的身心。
為何，這些冤魂要找上他？為何，十萬生靈都會變成冤魂？
「引魂沙！」想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莫離的眼神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疼痛令他原本清秀的五官變得扭曲猙獰。
難怪玉龍老祖臨死前叫囂著要讓莫離萬魂纏身，還要莫離給他陪葬，到這時候莫離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自嘲的苦笑了一聲，莫離心道，這哪是萬魂纏身啊？這裏的可是十萬！整整十萬啊！
怕是那玉龍老祖到死都不會想到，蒼狼城裏的十萬凡人會被鐵木成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隨着湧入莫離體內的冤魂越來越多，莫離的反抗也變得越發無力，腦袋中似乎有一個極像娘親的聲音，在溫柔的呼喚他沉睡，讓他不要抵抗，沉睡到娘親的懷抱中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莫離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就連體內的真元似乎都陷入了停滯。彷彿本能一般，駕馭著晚風，漂浮在尚未燃盡的蒼狼城上。
直到，最後一個冤魂融進體內。
莫離的意識幾乎陷入混沌，腦海里就像時刻都有十萬個聲音，在不斷的慘叫、嘶吼，眼前不時閃過的血腥畫面，似乎輕易就能勾起他內心狂躁的殺意。
隱約間，感受到自己身上散發出幾乎凝成實質的凶煞之氣，就連莫離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靈魂深處傳來的痛苦，片刻不停的折磨著莫離，似乎要將他的靈魂撕扯分食，雖然無法控制身體，但莫離依舊能夠感受到身上傳來的異樣。
半空中，莫離的神sè間充斥着痛苦、猙獰、扭曲。臉上的表情更是瞬息萬變，彷彿那十萬冤魂不停的在他體內轉換，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充血的雙目浸染著猩紅的瞳孔，讓莫離的眼眶中滿是猙獰的血sè。
修長的十指上，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變得狹長、鋒利，甚至泛出一絲寒芒。
層層交疊的黑灰sè角質，從皮膚表面浮現、蔓延，就像是緊密貼合的鱗甲，眨眼將他全身都包裹在內。
猛的，莫離身形又暴漲三分，身高超過七尺，黑sè鱗甲下虯結的肌肉隱藏着恐怖的力量，瞬間將身上的衣袍撐裂成片片碎布。
此時光看外貌的話，莫離根本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更像是個從蠻荒中來的妖獸或是魔獸。
但莫離的痛苦並未就此結束，眼角溢出絲絲鮮血，鋒利的指甲如同被生生拔掉一般從指間脫落，體表的鱗甲伴隨着刺耳的撕裂聲爆碎。即便曾經在雷電之力中淬鍊肉身的莫離，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幾yu癲狂的嘶吼。
這種如同扒皮剔骨般的痛楚，周而復始的摧殘著莫離的**和神經。魔化狀態每次似乎都會變得更穩定一些，很快卻又再次崩潰。
即便如此，莫離還是緊咬着最後一絲神智。如果放棄，那從今以後天下就再沒有莫離，有的只是魔化后，這頭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仇還沒報，我還不能死，還不能死！」瘋狂的嘶吼從靈魂深處湧出，作為這具身體的主人，莫離開始調動一切能夠掌握的力量，鎮壓這些外來的惡客。
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將冤魂驅離出體外，他要做的，只是奪回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
都說，意志乃是一種玄妙無比的力量，不同於真元，不同於靈魂，卻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揮出奇迹般的力量。
對於這種說法，莫離過去只會嗤之以鼻，如此飄渺的力量，拿來騙小孩還差不多。不過今天，莫離才深切感受到，意志的神奇。
莫離的意志，便是他對於仇恨的執念，特別是在經歷了蒼狼城一行后，他發現莫家村的血案遠比他想像中複雜得多，這就逼得他去挖掘當年血案背後的真相。
這種執念，在平時就像是包袱，無時無刻都在壓迫着莫離，但這時候，卻成為了他爭奪肉身的無比動力。
強忍靈魂中傳來的劇痛，調用真元恢復幽冥雷訣運轉之後，莫離開始與體內的十萬冤魂爭奪靈台的控制權。靈台乃是冤魂和神識的根本，奪回靈台，他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肉身。
直到東方一抹晨曦躍出地面，盤膝懸坐半空的莫離才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的雙眼之中已經恢復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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