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聆聽之日

聆聽之日

善者傾聽他人心曲，博者聆聽眾生魂音。

…………

夜晚的醉人谷，在沙漠中如仙人掌上凝結的一滴霜露，靜謐而安詳。但是如今，這裏卻充斥着各種瘋狂的吶喊和肆意的歡笑，因為奧斯人的慶功晚宴就在這裏舉辦。

奧斯人隨意的砍伐掉大片樹木，燃起熊熊大火。他們圍坐在篝火旁，放下手中的武器，端起盛滿酒漿的木杯，唱着豪放的牧民曲調，撕扯著奴隸遮體的衣裳。歡呼著，叫囂著。迷醉著，混亂著……熾熱的烈焰將綠洲燃成灰燼，也將人們心中最後的理智燒的不見蹤影。

然而在這滔天的火海之中，始終有一雙灰色的眼睛，在冷冷的凝望着眾人的瘋狂。

「路斯法大人……」一名副官小心的在路斯法耳旁說道。「長老會已經把這次前往卡維利亞的官員名單列好了，請您審核一下。」說着便從體側灰色的亞麻布袋中掏出了有些褶皺的信件，想要遞過去。但是路斯法只是擺手說道：「不必了，那些人我已經知道了。」

「大人……您真的決定要亞瑟作為人質去卡維利亞？」副官收起信件，試探般的繼續問道。

路斯法緩緩的轉過頭來，冷淡的面容上稍縱即逝般閃現出一絲狡黠笑容。他饒有興味的看着身邊的副官，終於慢慢的開口說道：「博倫，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冷酷的魔鬼？」

「大人！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博倫急忙辯解道。

「沒關係……毀掉女兒的幸福，送上兒子的性命，這些事情也只有魔鬼才做的出來。」路斯法看着遠處的星空，但是嘴角仍殘留着一絲笑容，但那笑容中卻蘊含着太多悲涼的意味。

「沒錯！我是個魔鬼。」

……

「啦啦啦~」

清晨的陽光透過乳白色的絲簾，為整個房間罩上一層朦朧的光暈。伊蓮在清潔間一邊哼著歌曲，一邊細細的擦洗著水池中的餐具。銀質的刀叉，雪白的瓷器，女孩纖細通紅的小手，一切景象與晨光完美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幅動人的畫卷。

「我的天！二小姐，您怎麼來這種地方幹活呢。讓我來，讓我來。」剛剛走進廚房的瑪姬大嬸急忙來到水池邊，要解下伊蓮身上的圍裙。

「我沒事的瑪姬嬸嬸，倒是你應該歇歇了。這幾天其他人都趕回老家，只有你和約瑟夫大叔在這幫忙，每天這麼辛苦我也很過意不去。所以只要我能做的，我盡量幫您分擔些就是了。」

「小姐，您真是好人啊，老天會保佑您和您的家人的」瑪姬大嬸感慨的說道，她在內斯塔家做了20年的傭人，在見證了這個家族的淪落同時，也將眼前這個天使般的女孩拉扯成人。她心中對這個女孩始終有着一種特殊的情感。

「伊蓮！伊蓮！」客廳內突然傳出了內斯塔夫人的聲音，伊蓮急忙探出頭去回應道：「什麼事？媽媽。」

「快上樓叫你姐姐，一會咱們去藏經院看看王子肯。」

「什麼！？」

聽到肯的名字，伊蓮急忙從清洗間跳了出來。「是去看錶哥嗎？他怎麼了？」

內斯塔夫人看到伊蓮穿着圍裙突然出現，竟愣了片刻。

「你……還不快去換衣服，再把你姐姐叫上。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伊蓮吐了吐舌頭，便馬上跑上了樓。

「這孩子……」看着伊蓮的背影，內斯塔夫人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由於某種原因，肯的童年基本是在他姨媽家度過的。這使得他與姨媽建立了一種如母子般親密的關係。因此即便在他長大之後，肯依然時時去姨媽家做客。在內斯塔夫人眼裏，她早已對肯視如己出，所以一聽說他被關進了藏經院，便急忙要來看望。

由於奧薇雅說她患了風寒，內斯塔夫人只好帶着伊蓮離開了家。他們的馬車行進的很快，僅用半個鐘頭就來到了聖主禮堂附近的藏經院。

藏經院的建築並不大，但是它卻有着一個規模龐大如莊園一般的人工園林。可惜冬天一到，樹枯草凋，整個園林看上去顯得猙獰而又凄冷。母女兩人走下馬車，來到了大門外面。門口只有一個年輕的士兵在把守，寒冷的天氣使他的睫毛和鼻孔上生出一片霜花，看山去竟有些滑稽。

「您好女士們。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士兵故作親切的問道，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大概因為在外面站的太久了。

「您好，我是沃倫公爵的妻子，王子殿下的姨母，這是我的女兒伊蓮。我們想去探望一下王子殿下。」

士兵聽到這個衣着樸素的女人說自己是皇親國戚時，便產生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但是，他又不方便提出質疑，只好說道：「哦，您有女王陛下的授權信物嗎？」

「授權信物？那是什麼東西？關在裏面的是我的外甥！」內斯塔夫人知道他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便氣憤的說道。

「這……如果沒有相關證明，我是沒辦法讓您……」

「士兵先生！你這是對我和我家族的侮辱！」內斯塔夫人生氣的放大了音量。

「姨媽？！是你嗎，芝琳姨媽？」

忽然間，房間內傳出了王子的叫聲。三個人同時向屋內看去。

「是我，是我！肯，你怎麼樣了，剛聽說你出事了，我就急忙來看看你！」內斯塔夫人急切的說道，那焦急的神情儼然如一位期盼見到兒子的母親。這時，那士兵就算再不識相，也能分清情況了，於是趕緊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厚重的木門被打開了，內斯塔夫人走進了屋內。而當她看到肯那蒼白的面容和深深的眼窩后，眼圈便慢慢的紅了起來，她走過去緊緊抱住瘦弱的肯。淚水終於止不住的從眼角滲出。

「孩子……」

「姨媽，我沒事……」肯不知道姨媽為什麼反應如此強烈，他趕緊拍着她的肩膀勸解道。內斯塔夫人忽然感到自己有點失態，急忙鬆開了肯，一面擦着眼角的淚水一面，撫摸著肯的頭和臉頰。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是他們不給你足夠的食物嗎？」內斯塔夫人用有點沙啞的聲音問到。

肯把母女二人帶到了書房，想找點喝的招待他們，但是房間實在太亂，只好作罷。隨後他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着姨媽的噓寒問暖。他雖然很感激內斯塔夫人的關心，但是他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往往不願理會他人。

「我在家裏做了些甜品給你嘗嘗，伊蓮給我那個盒子。」內斯塔夫人說道。

「什麼盒子……噢，我給忘在馬車裏了，我這就去拿。」伊蓮急忙說道

內斯塔敲了敲伊蓮的頭，有些無奈的說道：「算了，我去吧。這裏你不熟，怕你再找不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你先陪你表哥說說話吧。」說完，便起身向門外走去。

等內斯塔夫人關上門后，屋子頓時又恢復了安靜。肯坐在那裏出神的盯着桌面不發一語。伊蓮在一旁低着頭，不時的會去偷偷看看身邊的肯。

「你覺得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吧？」

「啊？」對於肯突然地問題，伊蓮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是的，我就是個廢物！」說着，肯把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因為我，那麼多人受到牽連，現在不知死活。國家又受到威脅，母親又被奸臣蒙蔽，可我……可我卻無所作為！我是個廢物，我不配做王。」

看到肯痛苦的把頭埋進雙臂中，身體蜷進沙發中輕輕的顫抖時。伊蓮的心像被什麼抽動一般，感到了莫名的痛苦。她小心的靠近著肯，然後用它冰涼的小手，輕撫著肯的後背。

「小的時候，別人說我不是王子，罵我是野種。我不去理會，我告訴自己，我終有一天要成為真正的王。可是我錯了，我根本就不適合成為一個王！」

「你是王啊！哥哥，你是的……」

「我算什麼，有誰會真正信任我？」

「我會啊……」

肯抬起了頭，看到的是一雙純潔無暇的藍色雙眸。眼神中充滿著熱切與堅定的感情。

「我信任你……你就是我心中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