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麓仙居

第5章 雲麓仙居

李晉借口準備網吧玩通宵,離開寢室。已經快11點了,宿舍樓里仍然十分熱鬧,不少寢室傳出激烈的刀劍砍殺聲、槍炮聲、以及對着YY大喊大叫的各種方言聲。走廊上不時有赤著上身的男生晃悠而過,雖然入學不久,但因為掰腕比賽的原因,不少人認得李晉,擦肩而過時便點點頭示意。

研究生宿舍夜裏不斷電,進出控制得也比較松。李晉走到宿舍口時,宿管大叔正在燒開水準備煮泡麵,見他出,竟是不管不問。

本科時期李晉就聽過,研究生宿舍通宵不斷電不鎖門,當時心裏好生艷羨,對這種生活的期望也成了支持他考研的動力之一。現在終於能享受到這種待遇,他卻也沒什麼興奮的感覺,只覺得平平常常,理應如此。畢竟有些研究生是結了婚的,要是管得太嚴了,讓他們不能過合法的夫妻生活,引發了人家的家庭矛盾,學校還不得吃官司啊。

剛走出門,一波冷空氣襲來,李晉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芙蘭大學在鶴洲市西部,依山傍水,空氣通常要比市中心低上幾度。還不到10月,如果是在市中心的步行街,路上穿短袖的都有;可是走在林蔭道上,即使套著件長袖的阿迪針織衫,他仍然感覺到冷風入骨。

不過夾雜在冷風中的桂花香,受這一凍,反而愈加顯得清冽沁人。當頭明月略缺,皎潔無暇,預示了未來幾天的晴朗天氣。李晉慢慢調勻自己的呼吸,緩緩前行,讓自己沉浸在這月華與桂花香共同編織出的奇妙世界裏。

宿舍區離山不遠。這山是個全省聞名的風景區,有不少名人墓葬、前朝遺跡。山勢並不雄奇,卻勝在有文化味,每年遊人如織。進山有許多條路,有專供遊客走的大路,也有不少被學生或者附近住戶開荒出來的小道。

李晉xìng子偏靜,讀本科時爬山便從不走大路,只挑幽僻的小道。這次他想山裏尋個無人的地方,嘗試修鍊那段法決,自然仍是選條小道進山比較好。

李晉走到教職工宿舍區,一棟廢棄的小平房後面,這裏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接到達半山腰的燕回亭,是登山的最佳路線之一。

走上小路,仍然不時可以遇到別的學生。有的已經是興盡而返,有的和他一樣,也是正要趁著月sè登山。大多是一對一對的情侶,但也有三五成群的,像李晉這樣孤身一人的並不多。有的竊竊私語,李晉直走到面前才能看見;也有的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談笑。

到燕回亭時,李晉發現亭子裏正有一群男男女女圍着唱生rì歌,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擺着個大蛋糕,幾支蠟燭在山風中搖曳,嬉笑玩鬧的聲音驚起了幾隻飛鳥。

燕回亭是這山上著名的景觀,通常遊客到了這山便沒有不來這亭的,因此這亭子白天便喧囂嘈雜,到了夜晚竟也不得安寧。看到這場景,李晉搖搖頭,繞過了燕回亭,到亭后尋一條筆直向上的階梯,開始攀登。

他走了約莫一刻鐘,一直陸續碰見遊人,所以便沒有停留。途中經過了有名的雲隱寺,聽到裏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晚課聲,李晉便覺得的心神越來越寧靜。

繼續往前,便走到了這條階梯與登山大道的交匯處。李晉抬頭一看,見着一個金屬牌,雖然看不清,但他知道上面寫的是「歡迎來到雲麓山風景區」。

在這往上不遠有個岔路口,直走的話是直通山頂觀光走廊,一向人多,難尋僻靜之處。往左則是「雲麓仙居」,這是一個新近開發的景觀,之前只是一片山林,即使現在也還遠未完全開發好,大殿才建了一半,時不時有巨石、雕塑之類的運上來,就堆在殿前的坪里。殿後,則是生長了幾百年的樹林,平時人跡罕至。據李晉了解,這處地方到了晚上並無人看守,遊人也少有往那邊的,畢竟路都還沒完全修好。大殿後面的林地,就是李晉今晚的目的地了。

爬了這許久的山,李晉並不覺疲憊,反而jīng神抖擻,於是一股作氣向雲麓仙居的位置走。林間寂靜,偶有秋蟲有氣無力地叫幾聲。空氣中充盈著混合的草木清香,雖不如桂花般沁人心脾,但也別有一番動人滋味。走在這樣的地方,李晉恍惚覺得自己已遠離塵世,身入桃源。這裏,恐怕是整個鶴洲市最貼近大自然的地方了吧?月華如練,清清冷冷地灑在他身上,肉眼不可察的細微之處,竟有點點月華滲入他的皮膚。然而李晉對此一無所覺。

走了十分鐘,經過一個寫着繁體「雲麓仙居」的石碑,終於到了大殿前。大殿森然佇立,正面牌匾從左至右寫着「雲麓宮」三個篆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辨;殿前是數畝地大小的草坪,坪上七零八落地堆積著一些雕像以及半成品的巨石,在月sè下鬼影重重,顯得尤為荒涼凄切。李晉不由自主地駐足,體會著這種感覺帶給他的衝擊。

他平rì不吸煙不喝酒,這刻卻好想點一支煙,讓煙霧彌散在這處鬼蜮,擾亂那些鬼魂的安寧;又想喝一瓶啤酒,然後藉著酒意開懷大唱,給這裏增添幾分人氣。

注目了好一會兒后,他躡躡腳地繞過前坪,往雲麓宮後邊的樹林。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殿後,兩個人影飄然出現在他先前駐足的地方。如果李晉沒走,他一定能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張繼軍教授;另一人也是玄學專業的老師,負責教專業課「現代玄學研究」的吳輕蔓教授,一個三十齣頭的漂亮女人。

「是那個旁聽生。資質真是不錯呀,這麼快就突破到練氣階1級了。師兄,我覺得可以考慮他。」吳輕蔓悄聲。

「畢竟是雲麓仙居的真傳奠基口訣天人交感決,可以直修到天人階,修鍊進境自然是快的。在數千年前這可是只有每一代最核心的弟子才能學習的東西,如果當年秦始皇的術士部隊修習的也是這段法決,整個亞洲都會在他在位時被征服。」張繼軍淡然地,「要資質,他雖然極佳,但也不是冠絕天下了,這一屆裏邊就有幾個不比他差的。」

「那些世家子弟,從小就用靈藥仙草錘鍊身體,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好吧。這孩子,就像是一塊璞玉,欠的只是jīng雕細琢。」吳輕蔓臉上明顯帶着欣賞的微笑。

「這兩年裏,我們自然會雕琢他。你,他這麼晚到這兒來做什麼?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巧合?」

「他不可能發現什麼的。冥冥中自然有氣機牽引,他身懷雲麓仙居的功法,必然被這新建的分院中所藏的法寶氣息吸引,晚上心cháo涌動,過來溜達,照我看來也不算什麼巧合。」

忽然,殿後傳來吟唱之聲,兩人聽聞,齊齊sè變,互望一眼后,張繼軍嘆道:「我沒料到他竟然這麼莽撞,區區練氣1級,入門都還不算,就敢引月華練功淬體。真是可惜了一身好資質。」

吳輕蔓臉上的欣賞變成了漠然:「死掉的天才從來都不可惜,活着的天才才值得珍惜。他自己作死,怨不得人,只能天命如此了。」

張繼軍沉默,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反對。過了一會,他奇道:「吟唱還沒停,到現在還沒爆體,難道他有什麼奇遇不成?我們過看看。」

「也好。」語畢,兩人像是溶入了黑暗中一般,消失不見。

……

李晉選了個林間空地,月光可以不被樹枝遮擋地投下來。空地並不平,碎石土坑極多。他細心地把碎石都踢開,給自己整出一小片平地來。接下來他又犯難了,這到底該站還是坐呢?如果坐,又該是什麼坐姿?如果站,又該站出什麼形態?這些都沒老師教啊。

想了想,反正已經把平地整出來了,他乾脆一屁股坐下。最初他想學以前看的電影里那樣盤腿而坐,試了幾次也不得要領,於是索xìng又站了起來,學着以前看廣場上打太極拳的老爺爺們的動作,端起了一個太極拳的起架子,兩腿微分,膝蓋微曲,身體微微前傾,雙如抱一個大球一般自然地放在身前。

接下來,該怎麼做?

感受着月華照頂,萬籟俱寂,風從林中穿過,帶着草木清香拂在自己臉上,李晉忽然就想起了林悅瑤吟唱口訣時那種意境。於是他回憶了一番,開口。

頭兩句唱下來,並沒什麼異樣。然而他的心神在這吟唱的引導下,忽地變得高度凝聚起來,整個人陷入一種彷彿渾渾噩噩的狀態——不,那不是渾渾噩噩,而是彷彿抽離了自身,在空中俯瞰大地、俯瞰清風、俯瞰人間,既在此又在彼,非物非我、物我兩忘的境界。

吟唱沒有中斷,而是如本能一般繼續著;但李晉已經完全注意不到這一點。他恍如置身於一片天幕墜落的混沌世界,被無形的枷鎖束縛著,看不見、摸不著。然而他心中沒有絕望、不甘、恐懼或委屈,他只有怒放的生命,燃燒自己只為超脫。他使勁地將自己燃燒,燒盡了身上所有的束縛,如同翼下生風一般,承載着與生俱來的所有苦痛,飛向看不見的某個地方。他不知道那處有什麼,但冥冥中有種感覺,那就是該往的方向。

……

張繼軍和吳輕蔓並肩站在不遠處的一處樹梢上,兩人一時無語。他們聽着李晉的吟唱漸漸停止,然後過一陣又再響亮,周而復始。隨着吟唱聲,月華如cháo水般落下,帶着沖刷一切的兇狠氣勢,在即將落到李晉身上時,卻每每在離他的皮膚一公分處撞到一堵無形的牆壁上,只剩少許漏過。那漏過的每一點月光,都滲入李晉的皮膚,參與他體內的循環,緩緩地改造着他的身體。隨着吟唱的時間越久,李晉的皮膚越來越晶瑩剔透,彷彿水晶一般熠熠發光。而在他的左腕上,一隻金屬的鐲子將所有被無形的牆壁擋開的月華緩緩吸入。

半晌,張繼軍道:「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機緣。」聲音完全沒有平時的冷靜。

「那鐲子,該是法寶吧,師兄。你認得嗎?」

「雖然從沒有幸親眼見過,但那一定是儲物鐲了。」

吳輕蔓低呼一聲,「怎麼可能!儲物鐲的製造技術早失傳幾千年了。如果這真是幾千年前的大能製造的……裏面會不會有前代仙人的遺寶?」

「我曾翻閱宮中記載,秦國的術士軍團里,也只有商鞅變法之前的第十八級以上爵位才有可能擁有這種儲物鐲。那個年代,能獲得十八級以上爵位,至少是天人階後期,甚至長生階的前期修為了。」頓了頓,張繼軍目光灼灼地望向吳輕蔓,「寶物雖好,也要有緣者居之。這孩子既然修了我們雲麓仙居的天人交感決,也算是我們的子侄輩的,寶物在他里,總好過在外人中。師妹啊,不要被所謂寶物蒙蔽了眼睛,你看到這儲物鐲所代表的含義嗎?」

「……有什麼含義?」吳輕蔓仍在乍見寶物的亢奮中,念頭比平時凝滯許多。

「如果儲物鐲這種等級的法寶都能夠重新啟用,代表着法則又再鬆動一些了,末法時代,將比我們預料中更快地結束。」張繼軍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即將見證天翻地覆的變化,雲麓仙居也將重臨天下。這,難道不是更值得我們在意的事嗎?」

吳輕蔓先還有些漫不經心,聽到後面,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師兄,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一天!」

「會看到的……只希望,我們能安然渡過隨之而來的大劫吧。」

這話完,兩人一齊陷入沉默當中。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看了一夜,直到月亮下山,李晉的修鍊即將結束,這才悄然隱。

……

李晉睜開眼,頓時感覺到異樣。他低頭一看,只見自己的皮膚上滿是烏黑的油漬和死皮,簡直像半年不洗澡的人一樣,發出一股餿臭味。然後他才意識到,在這樣的黑暗當中,他竟然能視物如白晝,甚至樹皮上的一條紋、草叢中的一隻飛蛾,也能看得不差分毫。

李晉大吃一驚,接着便回想起剛才修鍊法決時的情景。他依稀記得,月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當他吟唱口訣時,從小腹處升騰起一股熱流,在全身遊走,熱氣到處便覺筋骨酥麻,極為舒服。他略一定神,細心體會,果然感覺到那股熱流仍在小腹內靜靜地流淌。

這是氣功?我練出氣功來了?李晉用了最大的剋制力,才沒有蹦起來。巨大的喜悅將他淹沒了,無數美好的幻想一齊湧來。他獃獃地站了半天,才緩過勁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嘗試控制那股熱流。

最開始時他毫無頭緒,控制了半天也不得要領,只憋出一個屁來,雖然沒人看見或聽見,李晉仍然覺得臉上發燒。

隨着嘗試越來越多,他也漸入佳境,雖然還不能得心應,但至少能控制着熱流的大致流向。

這時李晉無意間瞥見腕上的金屬鐲,忽發奇想,便控制着那熱流往金屬鐲上流。熱流在體內緩緩流動,堅定地越過了幾道關隘,甫一接觸到金屬鐲,那鐲子忽然大放光芒。

李晉細看,只見那金屬片上的戰車圖案和「大庶長」三個字漸漸隱,而後重新匯聚成幾個新的文字:「溫養壹」。在金屬片的四角,原先是形狀各異的花紋的地方,那些花紋也都消失不見,而四個角上分別出現了「攻、防、納、取」四個小小的篆字。

李晉伸撫摸那幾個字,只感覺到入處一片清涼,並沒有因為發光而變得發熱。他用力按了按那幾個字,也並沒有出現任何變化。於是他控制着熱流離開,重回小腹處,金屬鐲上又變回了戰車圖案和「大庶長」三個字,角落也變回了花紋樣式。

「果然是個很的東西。」李晉自言自語道。又如是試了幾回,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在最後一次嘗試撤回熱流的時候,金屬鐲的圓環部分突然消失,露出了原先纏繞在金屬片上的編織繩;而金屬片也回復了最初的模樣,上面的戰車圖案和「大庶長」三個字全部消失,一切彷彿是李晉的幻覺。

可李晉知道,這不是幻覺,在他身上已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在小腹處的那一股熱流便是明證。

眼看天邊泛白,太陽就要升起,李晉不再逗留。他匆匆下山,一路上小心地避開行人,直到下山後又走出宿舍區,來到學校周邊的商業區。他找了一家通宵營業的小酒店,一個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幫他登記了房間,直到將鑰匙遞給他時也沒有因為他身上的臟污而露出異樣的表情——很可能是根本沒發現。

李晉到房間里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蒙頭就睡。在夢裏,他看見自己跟林悅瑤坐在一艘小船上,愉快地笑着。水波蕩漾,人比花嬌,他們兩人有如神仙眷侶一般,泛舟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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