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25chapter 25

回去之後練字覃父對陳恪之要求嚴格了很多。

陳恪之暫時停下了其他字體的練習,一心一意學小篆,他的筆沒有換,仍然是一年前的中鋒羊毫。

他問覃父為什麼不換小一些的筆,覃父說練手穩不能投機取巧。

「大筆可以寫小字,但是小筆不能寫大字。用大筆寫小字更能鍛煉功力。」

陳恪之又體驗了一把手抖的感覺。

手穩是練字的基本功,陳恪之在正式學字之前足足站了一個星期,之後開始寫字也都是站著練習居多,幾年下來本以為上手小篆不是什麼難事,但第一天的練習就讓陳恪之頭昏眼花了。

「用這個筆畫蚊香,越圓越好,圓大小你自己定,線條粗細控制在三到四毫米,今天畫完這張紙就行。」

羊毫質地柔軟,陳恪之一直用它寫行書,雖然大了些但控制得好沒有什麼影響。如今寫小篆就吃大虧了,他必須把下筆的力道控制在一直非常精準的範圍,蚊香是圓圈狀,他的手腕一直在旋轉,沒畫幾圈關節便酸痛不已。

「畫完一整個再休息,中途可以停,但是不能讓墨暈開。」覃父道,然後往碟子里倒了一些水進去把原本濃稠的墨汁給稀釋了。

陳恪之把墨弄勻后試著在毛邊紙上點了一下,墨點子一下子就散開一大團。

陳恪之鬱悶得想罵人。

把墨弄得這麼稀怎麼寫字?

成品墨汁一般比較濃,特別是一得閣出的墨,用來練習的時候都需要兌一點水,但是稀釋之後更容易暈開,字會糊成一團,覃父為了給陳恪之增加難度故意把水倒多了。

旁邊一起練字的小孩兒十分同情地看著陳恪之。

上午那批孩子練完之後陳恪之才畫完五個蚊香,歪歪扭扭的十分難看。陳恪之畫的蚊香基本上是圓的,但線條質量卻很差,第一個尤甚,用筆速度只要有一點變化便會在毛邊紙上無限放大,覃父要求的一毫米誤差已經被擴大到了四毫米。

覃父從陽台上抽完煙進來,點點頭:「還行,繼續練吧。」

畫完一整張毛邊紙陳恪之整整用了七個小時,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他吃過晚飯連書都沒看便躺在床上睡著了,覃松雪抱著小枕頭去找他的時候都沒能醒過來。

覃父知道后只對陳恪之道,如果不想這麼學得這麼難也可以,換濃墨、小羊毫還有熟宣。陳恪之當然沒有答應。

隨後覃父笑道,如果這點苦都吃不了就別當他徒弟了,說出去太丟人。

覃松雪好奇地也畫了一個小的蚊香,畫到第三圈就發脾氣不畫了,繼續寫他之前的練習。陳恪之說別覺得這個難,你以後也要學的。

周洲在一旁接話:「我們以後也要學嗎?」

覃松雪奇怪地看了周洲一眼,怎麼你也要學?

陳恪之被覃松雪弄得無語,敲了一下他的頭圓場道:「看師父怎麼安排吧。」

周洲沒怎麼注意覃松雪,聽到陳恪之的話后鬆了一口氣,他一點也不想學這個。

覃松雪又哼了一聲。

陳恪之二話不說抬手又往他頭上拍了一下,覃松雪吐吐舌頭老實了。

學習小篆算是陳恪之正式入門,畫蚊香整整畫了一個星期,第一天和第七天簡直是天壤之別,覃父對陳恪之十分滿意。而陳恪之已經到了見到蚊香就想吐的地步。

這年頭有天賦又勤奮的徒弟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對於其他來寫字的學生覃父是有所保留的,譬如他在跟陳恪之講蘭亭序與小篆之間的關係就挑的只有覃松雪和陳恪之在場的時候。

「……拿你練過的字來說,顏真卿和王羲之的篆書都是非常厲害的,你把他們的字帖翻開……看到沒有,全部是中鋒,側鋒很少。用中鋒才會顯得字厚重大氣,側鋒吃紙不夠……」(中鋒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毛筆筆鋒長度,另外一種說的是筆法)

覃父說著分別用中鋒和側鋒在毛邊紙上畫了一橫,然後把紙翻了過來:「你看,中鋒和側鋒的區別,側鋒的墨根本透不過來。你以前寫顏體的時候經常把中鋒寫成側鋒,所以你的字拿出來看比我的單薄很多。」

「沒有中鋒你寫不出大楷,更別提榜書。你看李斯的小篆,每一筆都是中鋒,包括弧畫也沒有任何側鋒。等你把《嶧山碑》吃透,再來寫《蘭亭序》境界就不一樣了。下個月顏體和小篆混練,要注意的地方還是那幾個,別把兩本字帖的風格弄混,寫中鋒的時候用《嶧山碑》筆法試試。」

「《嶧山碑》看上去簡單,你寫了這麼久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它的規律容易掌握,但用筆卻是最考驗人的。三個月後寫一幅八尺對聯給我看,如果能行,今年的縣展去試試水。」

低級別的書法展是沒有參賽年齡限制的,s市練小篆的人不多,縣城就更少。覃父想讓陳恪之用小篆一鳴驚人——他的徒弟是時候帶出去溜溜了。

如果說畫蚊香稱得上是嚴格得變態的話,覃父後面對陳恪之的要求簡直慘無人道了。

臨近元旦有展覽的時候覃父拿了一把鋼尺守著陳恪之寫準備的對聯。

寫完一個字覃父就用鋼尺量一下每一畫之間的間距,如果不是寬度不一樣馬上在旁邊打把叉重寫,直到每個字都像印刷出來的那樣工整圓潤。而且覃父還把線條限制在了兩毫米的寬度,精細度比三毫米更高,也更容易看出筆畫的抖動和彎曲。

十六個字陳恪之差不多練了一個月,寫作品的那天練字的小朋友一個也沒來,覃父和陳恪之在書房呆了整整一天,出來的時候陳恪之兩眼昏花,幾乎累得虛脫,閉上眼全是一根一根像鐵絲似的線條。

覃父看著忙了將近半年出來的成品,這是陳恪之第一次試水,字形筆畫已經挑不出毛病了,線條虛了些,細看之下抖動的痕迹依然不少,總體來說差強人意。畢竟是快滿十歲的孩子,能寫出這樣的作品著實是難為他了。

後期加工是覃父做的,他調好了硃砂用鴨嘴筆把白色熟宣的框架畫了出來,宣紙用的是覃父去年買的帶亮粉的蟬羽宣,比起一般熟宣而言可以說是薄若蟬翼,在燈光下亮粉閃著光,加上點綴的硃砂,整幅作品一下子就被帶活了。

陳恪之自己也是眼前一亮。

太漂亮了。

精緻典雅,端莊嚴謹。

秦李斯的小篆,才是書法四體中真正的貴族。

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戎臣奉詔,經時不久,滅六暴強。

字字鏗鏘有力。

隸書之所以被稱為隸書,是因為這種字體是經當時曾為隸人的階下囚程邈之手,在監獄里出現的,而小篆則是皇家貴族專用的字體,平民百姓沒有資格書寫。

隸書篆書,雲泥之別。

對聯終於趕在元旦之前給了縣書協,與覃父預料的一樣,雖然陳恪之的字硬傷很大,但在那群老頭子中間還是引發了軒然大波。

對於陳恪之這匹黑馬,有羨慕,有嫉妒,有不屑,但他入展已經是毫無懸念的事了。他參加的並不是少兒展,他站的平台和他們那些練了幾十年所謂的老書法家是一樣的。

於是陳恪之這三個字出名了,搞書法的都知道覃柏安收了個天才弟子。

可是覃父仍然沒有帶他參加任何書協舉辦的活動。

覃松雪和陳恪之被覃父好好地保護在了象牙塔內,兩耳不聞窗外事。

陳恪之入展的事情也沒跟他爸媽提,還是他媽在學校的時候,教美術的老師告訴她,她兒子出名了。

陳母知道陳恪之字寫得還可以,但突如其來的讚譽還是讓她大喜過望。本來她就是讓陳恪之去磨練性子的,這麼幾年陳恪之沒得過獎她也就認為她兒子就那個水平了,對於近段時間陳恪之老把時間花在練字上面還頗有微詞。這下徹底改變了她的看法,她兒子當真是有些水平的。

覃父對此絲毫不在意,對陳恪之道,縣展上露露臉就算了,明年要好好準備市展。雖然現在小篆學的不錯,但不是有百分百把握能入市展的。

陳恪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對陳恪之入展這件事,覃父後來收的學生那邊也全部知道了,一些本來想換老師的家長也定了下來,不再做此打算,畢竟覃父的水平他們都看到了,誰能肯定下一個入展的不是他們自家的孩子呢?

而陳恪之也徹底奠定了「大師兄」的地位,連年紀最大的周洲都不得不服,覃松雪則變成了最得意的小跟班。

但是這一年的冬天讓覃松雪最開心的事情是他媽媽要回來了,為此他興奮了好幾個晚上,鬧騰到將近十二點都不睡。臨近期末考試,陳恪之作業比較多,下雪后地面濕滑,他也沒出去跑步,所以比以前容易疲倦,過了十一點實在撐不住就往覃松雪屁股上揍了兩巴掌。

「哎喲!蟈蟈你又打我咧!」覃松雪都被陳恪之打成習慣了,分得清什麼時候是真打,什麼時候只是做做樣子,現在陳恪之明顯是在警告他。

「別吵了,睡覺!」陳恪之黑著臉道。

「蟈蟈你想睡覺啦?我是因為我媽媽要回來啦好高興的才唱歌嘛,你莫生氣啦……」覃松雪笑嘻嘻地往陳恪之懷裡鑽,吧唧一口親在陳恪之的下巴上。

「蟈蟈,你莫氣啦……」電熱毯對小孩子身體不好,陳父沒有給他們鋪,只在被子裡面放了個熱水袋。陳恪之身上熱,覃松雪很自然地貼著他。

「我覺得你好厲害咧蟈蟈,你只寫了一副對聯就把那些老頭子黑(嚇)死啦!」陳恪之看不見覃松雪的表情,但能想象出那張小臉的得瑟樣。原本覃松雪和陳恪之是競爭對手,但那群學生來了之後,覃松雪就自動把自己劃到陳恪之那個陣線了,陳恪之入了展他只剩下高興忘了眼紅。

「認真寫字,你以後也能這樣……睡吧。」陳恪之拉了燈。

「晚安蟈蟈。」覃松雪撐起身子對著陳恪之臉上親了一口。

黑暗中陳恪之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道:「球球,我以前跟你講的話你還記得嗎?」

「我記到起咧,親你的時候不可以被別個看到嘛!我才不告訴他們我們兩個長大以後我要當你媳婦咧!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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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痞子圈養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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