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23chapter 23

由於他們要參觀的是邀請展,能參展的都是省書協的主席團成員以及中書協的會員,覃父沒有資格入展,名氣也不夠,所以手裡沒有參加展覽的邀請函,和覃松雪一樣拿的都是四塊錢一張的門票。

由於是書法展,所以已經參加過一次的陳建國用私人名義又參觀了一次,上次跟著一堆他們這些當官的走馬觀花,看不出個什麼名堂,這次有覃父在,每走到一幅字面前就能滔滔不絕地扯出一大堆相關的書法知識和文人野史,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對於這種高雅的國學展陳安國也附庸風雅了一回,老二陳建軍平時沒事也喜歡寫寫字,對幾幅字頗為喜歡,覃父做了個順水人情,說自己寫了一幅用絹臨的《蜀素帖》,還有一幅牡丹圖,因為裝裱了不好帶,回去之後就寄過來。

陳建軍喜出望外。

來之前老大陳建國本來想買幅字回去,但聽覃父說要送一張牡丹圖也就作罷了。

「這個寫的是什麼,字跟鬼畫符一樣,我沒覺得這個字好看到哪裡去。」陳父是個粗人,看不懂字的時候直言不諱。說話的嗓門有點大,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往這邊看,陳母尷尬地拍了他一下。

陳父不滿地看她一眼,意為他又沒說錯,拍他幹什麼。

覃父笑著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市展級別以上的比賽很多人都以篆書和隸書為入展的突破口,寫這種兩種字需要非常深厚的功底,但這兩種字寫出來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

如果是秦小篆還好說,規規矩矩地像鐵絲一樣布在宣紙上,掃一眼過去非常賞心悅目。但大篆或者更久遠的磚文、甲骨文,寫在紙上就如同鬼畫符,就像普通人去看抽象派畫展一樣,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上面的美。

對此覃父深以為然,也不多做解釋,但延長了在楷書和行書作品面前停留的時間。

覃父把覃松雪和陳恪之當寶貝似的關在家裡不帶出去,所以倆孩子一次展覽都沒去過。覃父覺得兩個孩子年紀小,很少給他們看書協出的現代書法作品集,一是因為這種級別的展覽路子野,怕把他們風格帶偏,二是他們功底還不夠,看不懂作品的內涵。這次兩個孩子算是見了世面了。

不得不說覃父把覃松雪教育得很成功,平時特別鬧騰的小二流子在看展覽的時候特別老實,經常問一些問題,譬如這一筆是如何寫出來的,那幅字的空間安排有什麼講究,這個人的風格又是雜糅了哪幾家。覃父都一一耐心地回答了。

「爸爸,那是什麼?」覃松雪指著其中一幅八尺對聯。對聯原本就有兩米多長,又是立軸裝裱,足有三米四高,站在它面前只覺一股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

「好大王和張遷一派的,還有漢簡帛書。」覃父覺得這個線條風格流派好像在哪裡見過,看了一眼作品的左下角,果然是個比較眼熟的名字,中書協會員,省城書協副主席。(好大王:隸書,全名《國岡上廣開土境平安好太王碑》,中國東晉時期高句麗第19代王的記功碑。張遷:隸書,《張遷碑》,又名《張遷表頌》。)

都是些來頭不小的人。

再過十年,覃父篤定自己的作品也會出現在這樣的展覽上。

「師父,名家都是練隸書為主嗎?」陳恪之想問的問題基本上都被覃松雪給問了,索性一直保持沉默,轉了一圈后才提出心中的疑問。

「也不能那麼講,還有大篆和草書雜糅的,還有磚文……你看對面那幅,就是用徒刑磚筆法寫的草書。」

覃松雪壓根沒看懂那幅字。

「徒刑磚筆法是什麼?」

「一種形式,直接刻在磚上的字體,秦漢時期比較多。因為很多都是直接用刀刻,沒有在上面寫,所以字形很多變,沒有固定寫法,路子野。你看,這個字的風格是不是看起來像個原始人?」

不修邊幅,猶如原始的舞蹈。

覃松雪點頭,明白了。

「現任中書協主席是隸書和行草最好,他非常推崇隸書,這也有一定的影響……隸書確實能體現以一個人的功底,但無論哪一個名家四體都沒有短板,你仔細看這幅字的筆畫,除了隸書還有魏碑痕迹,這一筆則是來自篆書……這次回去你先把楷書放一放,開始練小篆基本功。」(書法中的四體指正、草、隸、篆。正包括唐楷魏碑,草書包括狂草小草章草,篆包括甲骨、鐘鼎、石鼓和小篆。)

「你以後寫字,要楷書篆化,不能篆書楷化,知道嗎?」

覃父還沒詳細解釋這句話的意思,覃松雪就插嘴了:「爸爸,那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在你寫楷書的時候要加上一點篆書的筆畫,顏真卿寫的『明』字就是帶了小篆筆畫的。但是你寫篆書的時候就不能帶後來有的楷書筆畫,隸書也屬於楷書,如果這樣寫出來你的字一下子就被拉低了檔次,清楚了嗎?」

覃松雪:「隸書怎麼也是楷書呀?」

覃父:「四體當中是沒有楷書這種說法的,楷書就是那些寫得方方正正的字,最早的就是隸書。」

覃松雪和陳恪之點頭表示知道了。而且陳恪之明白他練字已經要步入正軌,不再是涉及些皮毛。

「爸爸,那我什麼時候開始學篆書咧?」覃松雪問。蟈蟈學了五年才接觸隸書,而他自覺學書法還沒有蟈蟈那麼悟性高,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認真些就早一點學。」

「篆書?覃先生,那個是清小篆吧?」老二陳建軍指著不遠處的另一幅六尺對聯。

「嗯,學的鄧石如。」覃父回答,然後轉身對陳恪之道,「先別碰清小篆,學秦代李斯的。」

陳恪之點頭。

如今書畫界越來越推崇一個「古」字,越古樸就越純正,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雜糅歷代書法名家風格集大成,自成一派,每一橫都有淵源,每一豎都有根據。鄧石如、吳讓之的作品已經是清代時期,個人風格濃郁,並不適合初學者。

「覃先生懂篆刻嗎?」聊到鄧石如,陳建軍自然而然地提到了這個話題。

「一般般。」覃父謙虛道。

「一般般?覃先生真謙虛。看來我以後要印章就來找你做生意了,覃先生?」陳建軍只會提筆寫幾個行草,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學篆刻,但又因為喜歡,所以買了很多篆刻的書籍,平時也經常買些石頭放在家裡收藏。有名的篆刻家要價太高,陳建軍覺得不值,參觀完這次展覽,他對覃父有了大致的判斷,知道覃父是有真才實學的,於是把目標放在了覃父身上。

「哪裡哪裡……陳律師太抬舉我這個寫字的了,說什麼做生意,刻個章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只管跟我說就行。」覃父擺擺手。他雖然不精於人情世故,但話還是會說的。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因為兩個人基本上屬於互利互惠,陳建軍也沒太推辭,「覃先生,你把我手機號記著吧。」

「手機號?哦……行……」覃父從褲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電話簿和小圓珠筆。

陳建軍報了一串號碼,覃父抄下來:「我們家只有座機,號碼是xxxxxxx,嗯……加s市區號。」

覃松雪看到陳建軍拿出手機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問:「陳伯伯,這個『四』小大哥大嗎?」

陳建軍愣了一下,笑道:「對,是『小大哥大』。」

「真小!蟈蟈家裡也有個大哥大,比我腦袋還要長!而且好重好重!」說著誇張地用手比了個長度。

展覽上有些字已經被訂出去了,基本上都是五位數的價位,有些人寫得並不比覃父要好,但覃父的字卻遠賣不起這個價。

他覃柏安甘心嗎?

去年他看到中國美院在高研班招生的時候幾乎是欣喜若狂,覺得他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由於黎家二老的緣故,黎興敏的經濟情況並不好,所以他一開始沒告訴她,只是自己在緊鑼密鼓地先湊一部分學費,但正準備告訴黎興敏的時候,黎興敏先告訴他,她要去省城掛職了。

這個消息要是放在以前他鐵定十分開心,可如今卻像一道晴天霹靂。他本打算在那邊讀幾年回來然後在市裡成立個工作室,把自己的作品做成一筆大的生意,然後利用自己的人脈把覃松雪和陳恪之推出去,書畫界的政界軍界的高官都很多,結識之後還可以為黎興敏上下打點。

但是黎興敏要走,組織部已經下了通知,是鐵板釘釘的事,也是她一輩子的前途。她走了,如果他覃柏安也執意要走,只有五歲半的覃松雪怎麼辦?

縱有萬般的遺憾又如何?他不可能為了書法棄自己的家庭不顧,父母死得早,這個世上他只有黎興敏和覃松雪兩個家人了,這個家庭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他只能放棄去進修的機會,把大好的前途拒之門外。

再等幾年吧……或許一切都會好了。覃父在覃母走後的第一天晚上抽了大半夜的煙,覃松雪依然毫不知情,躺在陳恪之的床上睡得正香。

因為是邀請展,沒有評獎,所以所有的作品不求出彩,都比較中規中矩,沒有一般省展國展的創意,這也是這次觀展的唯一遺憾。

陳建國和高欣柔都可以簽單,所以伙食問題仍然是陳家這邊解決的。

一提到吃,覃松雪就沒了參觀書法展時的斯文樣,等著陳建國發話后,就如同餓狼撲食一般開始夾菜。由於覃母在一旁攔著才沒像昨天吃的那麼多。

陳家選的飯店檔次比較高,覃松雪和陳恪之在每年年底放學後會跟著覃母和陳父蹭飯,雖然會議餐都是精心準備過的,但仍不比不上省城大飯店的規格。

這頓飯仍然屬於家宴範疇,所以陳建國沒有點太貴的菜,和第一天吃的菜也岔開了。

覃松雪對一道羹印象很深刻,是白色和綠色交織的做成的太極造型,上那道羹的時候吵著讓陳恪之把上面的兩個眼舀進碗里,嘗了一口沒吃出什麼特別的味道。回到賓館的時候他仍然在想,這道菜是怎麼做出來的,問他爸他媽也沒能解答。

晚上睡覺之前覃母對覃松雪道:「球球,你覺得陳伯伯過得怎麼樣?」

「哪個陳伯伯?大陳伯伯還是二陳伯伯?」

「兩個都是。」

「嗯……我覺得他們都蠻好的……可以吃好多好吃的東西,還可以去好玩的地方玩。」覃松雪認字雖多,但用形容詞的水平停滯不前,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個好。

「你長大想和他們一樣嗎?」

「嗯。」覃松雪毫不猶豫。

「那就認真讀書吧,考個好大學,和陳銘哥哥一樣。」覃母捋著他的頭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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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痞子圈養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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