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行者之證（一）

2023年10月21日，中弦陵海都市東湖區長衡路信特景苑小區。

雪寂翻了翻身，一隻手臂毫無依靠地垂落在木地板上，沒有緩衝的碰撞讓他有點吃疼，眉頭也不自覺地皺起。

這可能就是在沙發上睡覺的壞處，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沙發了，上一次還是姐姐在的時候。

那天姐姐房間里進了一隻蜘蛛，她和雪寂兩人倒騰了半天反而讓蜘蛛躲在了衣櫃後面，嚇得她抱著被子就往雪寂的房間里跑。

但雪寂是個自主意識很強的人，說什麼也不肯和姐姐一起睡。

於是就在沙發上將就了差不多兩個晚上，直到那隻蜘蛛被他逮住。

恍惚中他看見沙發前站著一個人，正用手輕輕推他的肩膀。

「雪寂，起床了雪寂。」那個人聲音溫柔地喊到。

「三分鐘，彥姐，再睡三分鐘就起來。」

雪寂拉住被子一角蓋過自己的頭。

他並不是什麼自律的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冷漠且淡然是個無欲無求的主，但他其實也是有愛好的。

比如睡覺，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不過這個愛好目前只停留在賴床這一方面。

但他也很久沒賴過床了，因為姐姐不在，他必須自己準備早飯。

「嗯？！」想到這裡雪寂忽然睜開了眼，整個坐起警覺地看向站在沙發邊的那個人。

姜應欣同學，或者說，自己的「新室友」。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毛絨睡衣，長而柔順的白髮散落在身側，讓她看起來有種易逝花落般的透明美感。

姜應欣被雪寂這莫名奇妙的反應嚇了一跳，她看見雪寂先是盯著自己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表情瞬間低落。

「早……早上好？」姜應欣有點摸不著頭腦。

「早上好。」雪寂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收拾被子。

客廳里瀰漫著一股好聞的米香味，雪寂抬眼向廚房望去，見餐桌上擺著兩份米粥，熱氣騰騰，還有用碟裝的小鹹菜。

「這是你買的嗎？」雪寂疑惑地問，姜應欣應該還不認識小區路才對。

「沒有，這個是我自己做的，我看見櫥櫃里有大米。」

姜應欣說，「但是我只找到了大米，所以只能熬白粥了。」

「你會做飯？」雪寂眼神一動。

「會一些……家常菜不是太難做的基本都可以應付。」姜應欣不自然地低下頭，她發現雪寂看著自己的眼神突然有種打量珍惜動物的感覺。

「很好，抱歉現在家裡只有大米，下午我會去買一些菜回來的，喜歡吃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雪寂利索地洗漱然後坐到餐桌邊開始喝粥。

早上校長已經把姜應欣的校服給寄了過來，有兩套，分別是萊茵城的夏季校服和冬季校服。

冬季校服便是那一套鎏金黑，男生西裝做外套，而女生則是同色的連衣棉織裙。

夏季校服則是水藍色套裙搭配亞麻衫和白內襯，男式的只需要將下半身換成長褲即可。

姜應欣小心翼翼地將黑邊長襪拉過膝蓋，然後用扎帶將自己的長發束起。

比起昨天她那一身樸素毫不起眼的襯衣加亞麻褲，萊茵城的校服顯然更能彰顯出她的氣質。

尤其是那頭白色長發，不加任何裝飾只需要垂落在身側便能帶起一股極強的壓迫感，任誰都覺得惹眼。

但姜應欣還是唯唯諾諾地把長發給盤了起來，然後戴上了不那麼惹眼的黑色假髮。

假髮的前劉海有些偏長了，細碎地遮擋住她的雙眼，這讓本就不那麼強勢的她看起來更加怯懦。

「我說，你這個樣子其實挺好看的。」坐在一旁啃麵包的雪寂突然說道。

大部分白化病患者看起來都會很奇怪，膚色和發色與周圍人的嚴重不同使得他們像極了異類，那是不自然的病態顏色。

但姜應欣帶來的那種感覺很微弱，她生得不算特別漂亮但十分耐看，與那頭白色長發以及那病態白的膚色搭配極為巧妙，有種無暇而聖潔的美感，尤其是在看到她那雙粉紅色眼眸的時候。

怎麼說呢，雪寂很少去評價一個女生的相貌，但看見姜應欣白髮的樣子時總有種驚心動魄的震撼感，像是看見了名家畫中無上天使出塵入世的感覺。

「啊？呃……是嗎？」很少被誇的姜應欣有點不知所措，臉紅紅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其實不戴假髮也可以吧。」雪寂接著說道。

但聽到這話的姜應欣卻搖了搖頭。

「不行，這樣太惹眼了，我不想被其他人過分關注，他們會把我當成異類的。」

「明明很好看啊。」雪寂坦誠地說道。

「應該吧。」姜應欣一邊梳著頭髮一邊慢慢地下了頭，「但或許大部分人的想法和你不太一樣。」

姜應欣拿起放在旁邊桌子上的不知名霜膏塗抹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只需要輕輕揉搓幾下，她的膚色便會變得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

與姜應欣想象的不同，作為重點學校而聞名的萊茵城在排課表上竟然有大量的體育活動，其中包括但不限於體操，足球，跑步，引體向上等。

一眾穿著運動服的學生圍在操場上，而操場中央兩個人正劍拔弩張地對視。

雪寂，丸山龍二，這兩位分別是初中部學生規範委員會會長與學生風紀委員會會長。

兩人在此之前比拼的足球，跑步，俯卧撐，百米衝刺皆以平局結束。

而在剛剛的躲避球中則是丸山龍二小勝一局。

現在只剩下了羽毛球這最後一個項目，如果雪寂無法在丸山龍二手下吃分，那麼今天的勝利將由丸山龍二斬獲。

周圍看戲的學生們已經見怪不怪，雪寂和丸山龍二早已是知名對手。

兩人不僅在成績上難分高低，每天的體育課時間也會進行一定量的比拼並且雙方都不落下風。

在看戲的學生當中不乏拉拉隊和後勤隊的存在，其中一些女生手裡拿著鹽白水和毛巾靜靜守候在兩人旁邊，待誰累了準備休息一會兒之後便會殷勤地上去獻好，雖然最後都會被婉拒。

而作為特殊人群的姜應欣打著黑傘坐在長排椅上休息，雖然她很想運動一下，可惜自身條件不允許。

在她旁邊孟鴦四仰八叉地躺在長椅上佔據了大概四分之三的面積，孟鴦嚼著口香糖，百無聊賴地躺在姜應欣大腿上看漫畫書。

「他倆好厲害。」姜應欣看著兩人忍不住誇讚。

羽毛球對他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講大多不過是娛樂項目而已，但雪寂和丸山龍二卻偏偏打出了職業賽的感覺。

羽毛球力道迅猛地在空中劃過種種弧線，這些弧線刁鑽而詭異。

每一次姜應欣感覺對方快接不到時兩人卻都能以更快的速度將羽毛球給救起，兩人動作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看得姜應欣這個觀眾都有點目不暇接。

「男生嘛，就喜歡在這些事情上爭個你死我活。」孟鴦嚼著口香糖說道。

她側頭看了一眼姜應欣，對方空閑的手裡緊緊握著一瓶鹽白水。

在孟鴦來之前她就一直看著雪寂，在對方休息時便手握鹽白水一副想上又不敢上的模樣。

於是孟鴦選擇助人為樂，直接躺在她的腿上讓她無法行動，從根本上解決了傳說中的選擇難題。

「喂，姜應欣同學，你不會喜歡雪寂吧？」孟鴦突然問道。

「啊？嗯……還算喜歡吧。」姜應欣愣了一下回答道。

「呃……」這下換孟鴦一愣。

這與孟鴦想象的反應不同，她之前已經幫雪寂處理了好幾個這種對他一見鍾情的純情小女生。

她還以為姜應欣會非常害羞甚至話都說不出來，但現在看起來對方不僅沒有緊張反而非常坦誠而自然。

這讓她原本計劃好的對話思路被完全打亂了。

「喂，姜同學，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已經聽雪寂或者其他人說過了吧，關於特招生的事情。」孟鴦腦袋一轉，避開了之前的話題接著問道。

姜應欣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勸你最好離雪寂遠一點，他可不是什麼正常人，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騙了。」

孟鴦壓低了聲音。

「我記得他說特招生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姜應欣回答。

「不，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孟鴦搖了搖頭，「大多數特招生雖然是問題兒童，但是基本都體現在心理，思想和行為方面，但雪寂不同。」

「什麼意思？」，姜應欣聽得愈發迷惑。

孟鴦坐起身在姜應欣耳邊小聲說道，「雪寂在來到萊茵城之前親手幹掉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學生。」

「喂，沒人教過你不要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孟鴦和姜應欣同時一驚，這種冷冷但依舊柔和的說話調子只有雪寂能把握住。

她倆別過頭去看，對方果然就站在旁邊倚在木椅邊上。

細密的汗水在他額角上凝聚成水珠，然後緩緩劃過他的臉龐，他抬起手，力道稍微有些重地彈了一下孟鴦的額頭。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還以為你要和龍二打個你死我活。」孟鴦捂著額頭，而姜應欣則坐得筆直。

雪寂從她手裡拿過那瓶鹽白水，徵得目光同意后猛灌了一口，然後說道：

「本來是要你死我活的，但是校長讓我帶你去辦公室，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和你說。」

說這話的時候雪寂指了指姜應欣。

「我？」

「對，好像是還有什麼入學手續沒搞定。」雪寂轉過身揮了揮手，「走吧，我給你帶路。」

「好的好的。」姜應欣快速起身低著頭跟在雪寂後面，兩人穿過操場去往教學樓後面的圖書館。

看著雪寂的背影，姜應欣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話都嘴邊卻又被她給咽了回去。

「是真的哦。」雪寂停下腳步，姜應欣沒反應過來，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什麼？」姜應欣捂著鼻子問。

「孟鴦剛才說的那些，是真的。」雪寂轉過身，動作溫柔地為姜應欣揉了揉撞疼的鼻子。

說這話的時候總是面無表情的他竟然在微微笑，這讓姜應欣想起了昨天，昨天雪寂也是這樣笑著和自己說了那樣一番話。

他說。

「笨蛋，我不是好人，而且事迹要比他們惡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