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偷來的幸福
「這是……在做什麼?……」
洋娃娃似的少年浸在軟和蓬鬆的床鋪里,被裝扮的極其漂亮,舒適的躺在被褥里任人擺弄著。
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神采,彷彿喝下了什麼令意志變遲緩的藥劑,一舉一動都獃獃的,看上去很好欺負。
夏油傑幫他脫下寢衣,換上更加舒適的睡袍,看似是在認真的幫忙,實則……早已不知道揩了多少油了。
「乖乖的,幫你換一件衣服再睡,好嗎?」
「我、我不想睡」
「津見是乖孩子吧?要聽話,好好休息才能恢復好身體」
夏油傑溫柔的撩起少年的銀髮,「津見留著長發也很漂亮呢?要一直留著嗎?」
留著吧,
和我一樣。
月讀津見恍恍惚惚的,大腦載入不過來只能愣愣的順從著著他的動作,低下頭吶吶的回答:「好」
「真乖」
夏油傑貼近,這雙沾染過無數咒靈和人命的手就這樣捧起了神明的下頜,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印在了他的額頭。
「這是獎勵」
但是是獎勵給我自己的。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完全不給月讀津見思考和反應的時間。
如果可以就這樣親密的依偎在一起,很久很久……
融入骨髓,不分彼此……直到永遠。
夏油傑感到悲哀,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時刻對少年充滿了渴求,
這種渴求、這種空虛已經伴隨了他太久,從上一世開始,就一直存在著,
一開始的遺憾,到後來的恨鐵不成鋼,再到后怕。
不斷的渴求卻從未真正的得到滿足,久而久之他早已在追尋的路上飢腸轆轆,墮落進幽暗的海底。
哪怕他現在已經切實的感知到了少年的回歸,他的體溫,他的呼吸……
但那種后怕和空虛始終佔據著他的腦海,沒有一刻停歇。只有用殺戮和忙碌來麻痹自己才能得到短暫的安生,
他也許永遠都無法放手了。
這種感覺……真討厭啊。
就像硝子所說的,也許他和悟真的都瘋掉了吧?
腐爛進泥地里,不管不顧的。
……
這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夏油傑餵給月讀津見的藥物確實是幫助治療他的身體的,副作用就是嗜睡外加思考能力緩滯,給身體爭取自我修復的時間……但也僅僅只會持續幾天罷了。
藥品稀少不說,價格也十分昂貴,只是使用時要格外注意一下人身安全,畢竟陷入了那種不清醒的境地,必須要在信任的人看管下進行。
第一天的時候月讀津見還很懵懂,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到了第二天,輪到五條悟換班的時候,效果就顯現出來了。
月讀津見開始很小聲的抽泣,但依舊不曾去反抗,他實在是太信任他們了,哪怕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不喜歡別人對他動手動腳
——因為他們是信任的人,所以都乖乖忍受下來了。
而他是切切實實恐懼著這種幽閉的地下室。
幼時的經歷實在影響了他太多——八歲之前每天都被鎖在小小的、狹窄的地下室里,
他三歲的時候就顯現出了與平常孩子不一樣的地方,一開始他們也會感到焦急。
放下工作,帶著他去各地尋醫問葯。
時間長了,明明已經捉襟見肘了還是不見好轉,更可怕的是「看見本身就意味著一種能力」,在和那些弱小咒靈對視上的瞬間——
會被纏上。
街坊鄰里聽說了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在家門口駐足。
就連父母也開始質疑,一開始也許是為了保護他不受外界的非議,勉強著將他關在不足三平米大的地下室又或者說是——雜物室,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安心的外出工作。
起初他們也會感到愧疚,會在下班回來的第一時間將地下室的鎖解開。
「抱歉吶寶貝,今天也很寂寞吧,爸爸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津見這麼乖實在是太好了」
「今天也有好好吃飯嗎?實在是太讓媽媽省心了,抱歉讓你一個人等了這麼久呢!」
爸爸媽媽也會帶回來各種零食和玩具來安撫他,對此月讀津見總是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
但後來,
月讀津見五歲、六歲……
那對夫婦出門時會忘記給他留飯,下班后開始向他抱怨,有時也會忘記把他放出來,
「月讀津見只能被關在地下室里」,變成了一種默認的事實。
地下室一共有三十五塊瓷磚,被壓在柜子下面的有七塊,小小的床鋪就佔了六塊。
後來,東南牆角的牆皮開始漏水,不久后又長出了黴菌,還有三朵小蘑菇。
他始終都穿著不合時宜的寬鬆短袖,破破爛爛的,是一個不受歡迎的髒兮兮的小孩,玩具壞了,他就只能和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蠅頭」說話。
——地下室實在是太狹窄了
被無緣無故遷怒時,挨打都沒有地方可以躲藏,有時候睡著睡著會被喝的爛醉如泥的爸爸拖行在地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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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知道不可以給爸爸媽媽添麻煩的,但麻煩始終沒有放過他。
他也一直是自卑的,會在奶奶來看望自己的前一天偷偷撬開門鎖去外面尋找塗抹傷口的葯。
但月讀津見並不識字,因為那對夫婦不希望他出現在人前,哪怕是到了進學的年齡也不被允許外出。
留在地下室就是他們對他最大的期望。
「不要再給我們丟臉了!你聽不懂嗎?」
「媽媽已經說過了!沒有允許不可以偷偷上來,萬一家裡有客人來了怎麼辦?」
「煩死了!每天神神叨叨的,你究竟是不是裝的!」
他真的是一個很漂亮很乖巧的小朋友了,所以當密密麻麻的紫黃淤痕遍布他全身時,會格外突兀。
月讀津見知道自己不可以給爸爸媽媽丟人的,不可以給他們惹麻煩,所以他會給自己找藥品塗抹傷口。
但這對於一個沒有生活常識,不識字的小朋友而言又怎麼可能呢?
「煩死了,嘴巴又乾裂了,肯定是那個小鬼給我氣的,最近幹什麼都不順,煩死了」
「唇膏不是在那裡嗎?這麼點小事有什麼好抱怨的?」
月讀津見曾經見過『媽媽』塗抹那管潤唇膏,
很神奇,
乾裂的嘴巴第二天就會好很多。
因此在幼年的月讀津見眼裡,受傷了只要抹那管小膏體就好。
因為這管膏體實在是太少了,月讀津見不敢用太多,從來都只敢在奶奶來探望他的前一天偷偷用一些。
這也從來都是他自卑的來源之一。
他沒有忘,那些難聽的話,在心底生根又發芽。
夜蛾正道的愛太「正常」,他每多愛他一點,月讀津見便愈會意識到——
他的父母不愛他。
這樣毫無保留的愛,太純粹,讓自卑的他感到不配。
也許在少年的內心深處,始終都鐫刻著那兩條生存法則:
「不可以給他們添麻煩」
「不可以給他們丟臉」
越長大越悲哀,
致始至終,他都是那個年幼時,偷偷摸摸在廁所踩著板凳,對著鏡子,混淆了潤唇膏的用法的,將其塗抹在額頭淤青上的小偷。
他從來不是什麼神明,他甚至無法拯救可悲的自己,但如果有機會,
月讀津見願意為別人做些什麼。
這一世——是他偷來的幸福,偷來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