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心似鬼
楚城西郊有一個熱湖。
這個湖泊可以說是一個大的溫泉，湖底有一塊塊淺黃sè的硫磺礦石。形狀無規則，大的有磨盤大小，小的只有指甲蓋。
硫磺的氣息滲透進湖水中，除了讓這座湖沾染上毒xing，無法飲用，也讓這湖水終年溫度都不下六十度。
就算是大冬天，湖zhongyāng依然咕嘟孤獨冒着噴泉，熱氣騰騰。
……
一條條細小的溝渠挖開，引湖水灌溉農田。
溝渠下埋着一層從深山裏鑿出來的生石灰，草木灰，木炭等過濾物質，能夠過濾湖水中的毒xing。雖然還是無法飲用，不過用來灌溉農田是足夠了。
用溫水灌溉農田，也就只有從西域引進的熱瓜喜歡這種環境。
熱瓜個頭類似西瓜，也是綠皮，沙瓤，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的生長期格外長，一年也就種一茬。
chun天播種子，冬天摘果。
現在正是熱瓜將要成熟的時候。
那些鸛，啄木鳥，山鼠，野豬都來瓜田裏鬧騰。特別是啄木鳥，它們鋒利尖銳的長喙一啄，瓜就一個小窟窿，從裏面的瓤開始往外爛。
瓜農為了防止這些野獸破壞瓜田，就拿着鋼叉來看着。
……
……
閏土是一個瓜農。
他脖子上帶着銀sè項圈，手裏拿着鋼叉，皮膚黝黑，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
晚上的時候，他舉着火把巡視瓜田，讓人憤怒的是他家的瓜被人摘了兩個大個的，旁邊還有瓜皮，都是吃一半扔一半，很浪費。
除此之外，用來驅逐鳥類的稻草人也不見了，被人偷了。
看着濕潤的土壤上的那幾個腳印，分明就是人類的腳印，不是什麼野獸在作怪。
……
……
駱先生扛着稻草人，健步如飛，在黑夜中拉出了一道黑sè的影子。
他回到家，摸了摸嘴巴上的瓜瓤，洗了洗手，瓜汁黏在上面很難受。
「這瓜真甜。可惜，我沒那鬼神手段，不然把幾畝的甜瓜都給搬運回來……」字正腔圓的男聲。
沐浴凈身，點了三根松香，香煙裊裊。
他用蘸着硃砂的毛筆開始在稻草人上畫着，一條條紅sè的線條畫上去，讓稻草人看起來像是惡鬼。
稻草人全身上下又塗抹上一層均勻的蠟燭油，上蠟，這樣防水，不透風。
給它穿上衣服。
最後一筆，畫龍點睛。
在稻草人眉心輕輕一點，一滴紅sè的硃砂滲透進茅草中，這就開了天眼。
……
咔嚓，咔嚓~~
稻草人竟然動了起來，像傀儡一樣動了起來。它扭了扭脖子，把頭顱放正，然後滿是茅草的手從自己的胸膛里抓出一把茅草，放在左腿上墊了墊。
它的兩條腿不一樣長，所以只能拆了東牆補西牆。
稻草人的速度很慢，過了半個時辰，才適應了過來。
駱先生給它帶了一定尖尖的帽子，用輕便的小木槍把它武裝起來，之後稻草人就蹦蹦噠噠的消失在黑暗中。
就是靠這種手段，他才可以讓民眾們相信他的相術。
有很多事情都是為了打出名聲，他自己cāo作的。比如去大戶家偷幾串銅板，然後藏起來。等到有人來問他的時候，這不就算出來了？
名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貪得無厭。
……
……
他家老槐樹下有幾塊大石頭堆成的小山包，裏面有一水瓮。
水瓮中，不少散碎的銀錁子，一串串碼整齊的銅板，還有不少的字畫，珠寶，這都是不義之財！
「今晚估計又有一筆進賬，那葉姓家人也是大戶，該有些存糧。特別是那葉家小兒，素有天才之稱，出書立傳，三兩年的時間也積攢了不少金銀……」
趁著燭光，駱先生擺了一大桌飯食，還有一壺小酒，半食半飲，手捧書籍閱讀。
這書正是聊齋志異，講述書生、白狐、畫皮、蛇妖等等怪事。
讀罷，不由大叫一聲好字。
他內心暗道，白天施展了一些叫魂的小手段，讓那小兒jing神萎靡，晚上必定噩夢纏身，現在再讓這稻草人前去，必定嚇他個半死，然後卷了金銀走人。
他的內心充斥着嫉妒。
嫉妒他人才能，不然也不會施展這種yin損手段。
楚國狹小，奇人異士不多，江湖上也沒有什麼草莽之輩。在這楚城，有他一個就夠了，再多一個天才不是搶他飯碗？
所以遇到這種天資人物，必定打壓。
輕則被他的術法折磨的jing神失常，半瘋半癲，重了可就卧**不起，全身癱瘓。
……
……
人心似鬼。
人的心思又哪能猜得透？
稻草人的速度也就比普通人快一些，不過仗着身子輕，走路無聲無息，就連貓狗都沒有瞧見它。
它沒有體溫，身上的茅草味道又被蠟封，可謂是一個死物，只不過被活人驅使罷了。
這點小術法不登大雅之堂，也就能糊弄一下民眾。對普通人來說，驅使死物，當然算是鬼神手段。
也就知**知道，真正的術法大師，可是擁有驚天地泣鬼神的神通。能以自身之力像鳥兒一樣翱翔天空，不用翅膀就可以。
還能搬運河流中的河水，送到天空上，來場降雨。
這種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手段，不足為外人道也，都是自家寶貝的真傳，不是親近之人不得傳授。
……
練就幾手，練上幾年的功夫，就能把根基打紮實，可口吐碧火，腳踏碧波，耳聽蚊聲。
養養氣，修修真，燒燒火，煉煉丹，這就是常人做夢都想要的神仙手段啊。
……
……
葉家高大的院牆上冒出一頂尖尖的帽子。
趁著夜sè，稻草人飛檐走壁，幾個翻身跳躍，就進了院子裏，然後一路摸到葉家小院，準備把葉流雲嚇個半死。
這種毀人根基的yin損手段，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稻草人用手中薄薄的刀片，把屋門的門栓挑開，打開一個縫，鑽了進去。
它的動作輕緩流暢，看來這駱先生必定練習了很久。
剛開始驅使這東西，能夠與之溝通，讓它動彈兩下都難，更不用說直接驅使著走上幾公里的夜路了。
……
當屋門打開的剎那，葉流雲的小手指就動了動。
一根細長的絲線從他的小手指上一直綁在屋門門框上。
他閉着眼，呼呼大睡。眉宇皺起，似乎被噩夢纏身。
……
稻草人先是翻箱倒櫃，想要找到錢財，卻一無所獲。錢財根本不在他這裏。
最後氣急敗壞，才用手中的木槍挑開葉家小兒的被褥，想要把他叫醒，嚇嚇他。
葉流雲沒醒，稻草人開始卡殼了，這不符合常理。
它沒有太多智慧，僅是憑藉本能在行動。
走上前，伸出兩條茅草手臂，準備把他搖醒。
……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了。
葉家小兒的呼吸聲都有些急促了，他的身體每一根肌肉都繃緊。儘管他早就明白這個世界有這種鬼神手段，可是第一次碰到，還是有些緊張。
背部的汗水滲出，濕透了**榻。
啪啪~~
輕微的走路聲，木頭關節摩擦的聲音。當最後一聲響起，他的手一拉，手中系著的細線連着屋粱上的鐵盆。
鐵盆翻了~~
加了童子尿的黑狗血潑了下來，正中稻草人，這些污穢之物把它澆了一身。
稻草人在打擺子，嗤嗤作響，它的茅草都在枯萎，焦黑，一絲絲焦氣從它身上冒出，然後是濃烈的黑煙，整個屋子都是柴禾冒出的煙。
葉流雲翻身而起，拿着**頭的金佛就砸在茅草人的腦袋上，給直接敲了下來。
……
……
稻草人倒地，然後抽搐了幾下，蓬蓬蓬~~
化為一蓬熾熱的火花，火苗衝起一米多高，比葉家小兒的身體都高得多，真是一團大火球。
他的所有視線都注視在這個大火球上，眼神複雜。既嚮往又畏懼。
「真是有超乎科學的手段啊~~」
他沒有注意到，他脖頸上掛着的那個核桃雕刻而成的核舟，在稻草人出現的時候一直在閃爍著褐sè的光芒。
這光芒很淡，很難察覺。當稻草人化為一蓬火焰，光芒也就消失了……
……
這一番打鬥，立刻驚動了葉家人。
「着火了~~」
鑼鼓聲喧天，葉家宅子裏的一間間房間燈光亮起。
葉母裹了一件單薄的衣衫就沖了進來，掩著鼻子，避免被濃煙嗆著。彎腰，趁着火還沒有徹底燃燒起來的時候，就抱着他跑了出去。
葉家小兒感受到胸前綿軟，臉頰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醉鬼老爹還在呼呼大睡，家僕們已經拿着水盆，前來滅火。
「真是危險，怎麼突然着火了，現在也不是天乾物燥的時候……」葉母皺着眉頭，覺得這場火有些怪異。
……
「咳咳~~」
一聲咳嗽聲從院門傳來，立刻把躁動的聲音都壓下去。
一個穿着貂皮大襖的老人虎步龍行的走了進來，赫赫生風。骨架高大，身體健康，正是葉家的大家長，也就是族長。
在他後邊，還跟着一三十歲婦人，一虎頭虎腦的小子。
這兩人是葉家長子的妻兒，葉流楓在葉家排行老二。如果這位大家長去世，族長這個位子應該是長子繼承，也就是說，葉流雲這一脈將來只是支系一脈。
那虎頭虎腦的小子是葉流雲的堂兄，今年九歲，從小練武，用藥材打磨身子，洗葯浴，吃藥膳，雖然還是幼齡，不過已經能舉起八十公斤的石塊，也是最討大家長喜歡的孩子。
至於其餘的葉家孩子，就不受葉家族長這麼喜歡了。
就算天才的葉流雲，這位大家長也是不稀罕看一眼。
……
……
老人看了看自己還在呼呼大睡的二兒子，嘆息一聲，喃喃道：「老二如果有老大的一半就好了……」
……
……
遠在幾公裏外，駱先生的家裏，當茅草人燒了，他也受到了一絲牽連。
要驅使茅草人，必須加入一滴心血進去。然後心神記掛在上面，這才能產生感應。
現在茅草人被燒了，他的心神也大傷，面sè驟然蒼白，喝進去的美酒燒的胃部火燒火燎。
立刻衝出院子，脫光衣服，跳進裝滿冰水的水瓮中。
嗤嗤~~
燒紅的烙鐵放進冰水裏的聲音，熱氣，冰水變成了溫水。
駱先生jing神萎靡，元氣大傷，幾個月都休養不會來。
「這是怎麼回事，對付一個小孩子都干不好……」
「該死，先養好傷再說吧，這仇先給急着！」
……
……
夜，就這麼過去。
ps：瓜田這一段，我確實想起了魯迅先生的文章，還記得以前學過他一篇煮毛豆吃的文章，大師就是大師，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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