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洪家村2

洪玄七走出院子，騎上小摩托，斜眼一掃，看見昨天去白雲觀拜三清的那幾個年輕人，正在不遠處張望。

這次，洪福田開路，觀主可不知道他老奶住什麼地方。

這些年，洪家村富裕了，原來破舊的房屋得以修繕，又建了不少新房。在這裡與京城一樣，只有住在老舊大院子的，才是大富大貴之家，小年輕只能住在新蓋的樓房裡。

村子整體風格由第十三代祖師設計，按照陰陽八卦的布局，據說可以鎮壓風水，有利於子孫後代。

很多人只聽說過，卻不懂風水，按照《靈異筆記》的說法，此陣為八門金鎖陣，意為鎖住洪家的財氣與人氣。

雖說洪家村在千禧年之前的一百年時間內，別說錢財了，很多人都背井離鄉，村子也破落了，這與大時代背景有關，能保住這麼多後人的性命，已經算是祖上積德。

所謂八門金鎖，一定會有八個門，分別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從生、景、開門而入則為吉，從傷、驚、休門而入則為傷，從杜、死兩門而入則為亡。

新建築都按照原來的格局排布，不會打亂大陣，這對於洪家村來說，就是全族的最後保障，馬虎不得。

說來也巧，洪福田的老奶家就在杜門旁邊，此門雖然封了，常住此地的人也不多，非命硬之人不可住。

兩人停在一個大院前，一對棗紅色的大門半掩著，門口還停著一台高級轎車。

洪福田推開門，向院內喊道：「老奶，在家嗎？我把道長請來了。」

聽到有人喊叫，正房的門推開，一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女子走了出來。別看她很年輕，卻嫁給了洪福田爺爺最小的堂弟。

「福田來了，快進來。」老奶招呼道，臉上又閃出一絲尷尬，「你們等會，屋子裡還有客人，說完話就走。」

「這？」洪福田偷偷瞄了一眼洪玄七，發現他臉色沒有變化，「那您快一些，道長很忙。」

老奶臉上掛上笑容，「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兩人正說著話，洪壽望率先走了出來，恭敬的彎下腰，從門內又走出一個肥胖的和尚，這傢伙就是升仙山主峰和尚廟的住持星靈大和尚，他有個俗家名字洪祥智。

先仁保佑，萬世永昌，龍鳳呈祥，壽山福海。

這是洪家十六字泛字排序，如果硬要說，洪隆應該叫洪昌隆，而洪祥智是他的四世孫，洪叔公的孫子輩。

看見院子里有道士，星靈大和尚雙手合十，忍不住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這位道長好，貧僧這廂有禮了。」

看見胖和尚，洪玄七把頭扭了過去，他從小就討厭此人。

08年，洪隆六歲，剛記事不久，升仙山主峰開始建築佛教寺廟，洪智祥當時還不是和尚，只是個包工頭。

但他對佛法一知半解，卻沒事就喜歡跑到洞玄觀，不敢打擾前代觀主清修，就纏著洪隆辯論佛道之事。

洪隆還是個小屁孩，沒有什麼見識，當然說不過洪智祥，被他煩的不行。

最後，洪隆想出個辦法，利用自己輩分高的緣故，見到洪智祥，就用枝條抽他，美其名曰：這四世子孫不聽話。

大家以為是小孩子的玩笑，洪智祥卻洋洋自得，以為自己佛法高深，把道教駁得一無是處，渾然忘記了洪隆智商再高，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

到了洪隆去上小學，洪智祥混進雲海寺，當起了方丈，十多年後，變成住持。

方丈算是個技術職稱，有傳播佛法的職能。住持則是個官職，具有管理功能，兩者不是一回事。這麼說吧，一個住持下面可能有若干個方丈。

「呵呵，玄七道長近來可好，我俗事繁忙，有機會一定前去拜訪。」

洪玄七一臉不忿，「孫子的孫子，你少跟我來這套，一個出家人只懂得口舌之利，像只蒼蠅，最讓人討厭。

你愛信什麼，那是你的事情，別來煩你祖宗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聽到道士大放厥詞，星靈和尚身邊的沙彌不幹了，他指著洪玄七說道：「你這道人怎麼對星靈大師這麼無理，他老人家已經出家，與世俗無緣了，你怎麼總想佔大師便宜？」

「哪裡來的小屁孩，」洪玄七鼻孔對著和尚，「他爺爺輩管我叫爺爺，我怎麼罵他了，他不就是我孫子的孫子嗎？」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沒辦法，洪隆就是輩分大，這是誰也無法更改的事情。

他卻不依不饒，「你們頂著這身臭皮囊，裝什麼與世俗無緣，身體受之父母，咋滴，你扒了皮，卸了肉，把骨頭還給父母了嗎？

你怎麼來的，難道不清楚嗎？做人不能忘本，你們當個和尚，就把祖宗給賣了嗎？難道和尚就背信棄義，可以忘乎所以嗎？」

他走近，指著星靈和尚的鼻子，「你們和尚也就在和平時期斂點財，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惹急了道士，你們不知道天下大亂，必出妖道吧，小心妖道把你們和尚廟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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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狠人，不僅罵對方，連自己也罵。

但洪玄七說得有一定道理，和尚斂財，無傷大雅，一旦觸動統治階級利益，就會出現三武滅佛的慘劇。而道士不受待見的原因，末世農民起義，都或多或少有著道教的背景。

老子化胡為佛，老子西去化耶穌的說法，讓佛教與基督教都帶著道教的底蘊。而這些宗教推廣的時候，也會拿這件事騙信徒相信，這些外來宗教其實就是本土宗教。而在教義中，也會加入道教的內容，使宗教本土化。

像清末的白蓮教，最初就是一個道士所創，又融合了佛教的理念，提出「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無生老母是道家無極天，又稱老祖母、無極母，聖號「至聖始母元君無極祖母聖天尊」。

星靈和尚頓時覺得沒面子，剛想開口爭論，卻看到洪玄七從旁邊大樹上折下一根枝條，臉上帶著陰笑，正看著他。

小時候，洪隆沒多大力氣，用枝條打在洪祥智身上，並不疼。現在可不一樣了，洪玄七有一百八十多斤，平時經常鍛煉，這一枝條下去，估計要皮開肉綻。

「阿彌陀佛，多有得罪。」

星靈大和尚帶著小沙彌抬腿就走，他可不想挨揍。

很快，門口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原來這兩廝開車來的，這可是雲海寺文旅集團花錢買的，不像洞玄觀都是洪家村出錢買車。

洪壽望臉上出現尷尬之色，「老祖，沒想到福田把您請來了。」

洪玄七不以為意，「我昨天起了一卦，知道今天村子里有事發生。福田回來跟我說了，我就知道這件事非我不能解決，先進去看看。」

洪壽望兩口子趕緊把他讓進屋內，剛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經過客廳，向西穿過兩個屋，來到一個房間前。

推開門，裡面十分昏暗，藥味從這個屋子裡傳了出來，能聽到裡面有孩童低聲嘶吼的聲音。

「你們先在門口等候。」

他說了一句，就走進房間，關上門。

隱隱能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被綁在床上，他不停掙扎，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嘶吼。看到洪玄七進來，臉上出現惡毒之色，說出一種古怪的音節，像是某種語言。

他掏出一個靜音符，貼在門上，這樣，屋內發出的聲音不會傳出去。

然後，他走到床邊，審視著床上的孩子。

「嗚啦嘎嘛，咦哈加貢……」

這像是某種詛咒，但洪玄七卻沒有感覺到任何詛咒的效果。

「行了，別裝了，你到底是誰？」

「嘎嘎嘎，」小孩發出一陣恐怖的笑聲，「哎啦其骨，依家轟呀……」

「外國鬼？不太像啊！要麼少數民族的，要麼是只老鬼。」

洪玄七手中多了一張鎮魂符，貼在孩子頭上，他立刻安靜了下來，但身體還是扭曲著，臉上的怨毒之色卻漸漸消失。

他手上出現動作，用食指點在小孩的腦門上，發動追魂術。

短暫的黑暗之後，映入眼帘的是幽暗的房間，全木質結構，屋內舉架很高，足有四米以上。

一個人坐在氂牛毛編織的地毯上，前面是張桌子，上面有一盞昏暗的的油燈，附近還有一些羊皮書籍，以及一支熏香。

此人嘴裡低聲念著聽不懂的語言，洪玄七附身在此人身上，但他卻能懂得話語的含義，這是一篇佛經講義，從此人裸露著的一隻光滑手臂，應該是佛教的穿著。

這時，一個戴紅帽，穿紅衣的僧人走了進來，輕聲說道：「丹巴尊者，明天大人要見您，估計讓你回到庫倫傳法。」

丹巴尊者點點頭，「我從庫侖來到這裡學習已經十年有餘，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紅衣僧人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丹巴尊者，覺囊派雖與黃教親近，卻不隸屬於黃教，大人希望覺囊派歸一黃教。」

丹巴尊者放下手中的經書，在昏暗的燈光下想了想，如是說道：「我有著自己對佛法的理解，會堅持覺囊派的教義，我想五世會理解的。」

紅衣僧人沒再說什麼，躬著身子，退出房間，只留下屋內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