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話

蘇晚棠靜靜地斜倚著車窗，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煩躁，一路上也不開口說話。

計程車緩緩前行，駛至一個紅綠燈路口時，司機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輕聲問道：「小姐，您究竟要去哪兒？」

「一直往前開吧，不用擔心錢的問題。」蘇晚棠的語調平靜而淡漠。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猛然間鎖定在正在等紅綠燈的一家三口。只見那對父母分站在孩子兩側，母親與孩子低語交談，父親則面帶微笑地凝視著妻女二人。

信號燈轉為綠色，父母迅速牽起孩子的小手，一同邁過了街道。

剎那間，一陣酸楚湧上心頭，蘇晚棠的眼眶不禁濕潤，視線也被朦朧的霧氣所遮蔽。

「為什麼是我...別人家的父母...」她喃喃自語，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話音一頓，但緊接著卻又毫無來由地放聲大笑起來。

「也不對，他們也都愛著自己的孩子啊。」笑聲過後，留下的是無盡的落寞與寂寥。

司機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憐憫。雖然對方只是個陌生人，但也許是出於女性特有的細膩情感，又或許僅僅因為她看上去實在太過年幼無助，司機終於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小妹妹，你怎麼了？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可以跟姐姐說說哦。」

聽到有人詢問，蘇晚棠緩緩抬起頭，眼神迷茫地望向司機。沉默片刻后，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沒事……司機姐姐，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嗎？」

司機微微皺眉，思考片刻后回答道：「俗話說得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天下大多數父母都是疼愛子女的，他們總會想盡辦法為孩子謀劃一個美好的未來。當然，偶爾也會有一些不負責任或者教育方式不當的家長存在吧……不過那畢竟也只是少數情況。」

然而，司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番再平常不過的話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痛了蘇晚棠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可與此同時，淚水卻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無法抑制地從眼眶湧出。

「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哈哈哈……」蘇晚棠笑得渾身顫抖，彷彿要將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通過這歇斯底里的笑聲發泄出來。笑著笑著，她直起身子，眼睛瞥見了前方不遠處的跨江大橋。

笑容漸緩，她伸手擦拭了一下眼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稍稍平復下來。

「停車。」蘇晚棠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車子很快停穩，司機也遞過來一包紙巾，蘇晚棠愣了一下，接過紙巾，動作利落地付清車費，然後推開車門徑直走向一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整個過程中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似乎想要儘快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

眼看著蘇晚棠漸行漸遠，司機心中愈發覺得不安。猶豫再三之後，她降下副駕駛一側的車窗玻璃，對著那個單薄的背影大聲呼喊道：「小妹妹！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嗎？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的！」

蘇晚棠的身形微微一頓，停下了腳步。然而，僅僅一剎那間，她便再次往前走，將一句話留在原地，「我，沒有家...謝謝你的紙。」話音未落，人已遠去，只剩下那淡淡的餘音縈繞在空氣里，久久不散。

司機看著這一幕，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默默地關上車窗，駕車緩緩離開。

蘇晚棠踏入便利店內，夜幕籠罩下，她身著一身黑色，宛如黑夜中的幽靈。唯有耳朵上的黑鑽耳釘閃耀著一些光芒。再加上面色不好，就給人一種兇狠的感覺。

周圍的人們不禁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大都只是匆匆一瞥，不敢過多停留，蘇晚棠視線掃過，膽小一些的人，更是不敢抬頭。

對於這些異樣的眼光，蘇晚棠視若無睹。她稍微看了一眼，隨即走向擺放著啤酒的貨架，隨手拿下一提啤酒，然後來到收銀台前付款，隨後坐在了窗戶旁邊的位置上。

「咔！」隨著清脆的聲音響起，蘇晚棠熟練地打開啤酒，仰起頭，大口灌入冰冷的啤酒。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斥著口腔，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然而，她並沒有停下，一罐接一罐，想要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內心深處的痛苦。

憑什麼！以前從沒有管過我，現在突然想起來，就要一口否定我的全部。

「我只是想留在離爺爺近一點的地方，為什麼…」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呵，真是個...笑話。」

砰！伴隨著清脆的撞擊聲，蘇晚棠將手中緊握的啤酒罐狠狠地放在桌面上，罐子里剩餘的酒液瞬間濺出。

她緊緊捏住那已然變形的易拉罐，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緊閉著雙眸，彷彿想要將心中所有的煩悶都封鎖在內。

片刻后，她緩緩睜開雙眼，目光迷茫地望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跨江大橋，眼眸深處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痛苦之色。一陣夜風吹來，拂亂了她額前的碎發，卻無法撫平她內心的波瀾。

蘇晚棠艱難地撐起身子，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耳畔隱約回蕩起曾經那些令她心碎的話語：

「有你這樣的女兒真丟人！」

「收拾一下，準備出國！」

「成天不學無術，哪有一絲大家閨秀的樣子！」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

一句句斥責如同鋒利的箭矢般穿透她的心臟，讓她感到無比厭煩和疲憊。

夠了！真的受夠了......

蘇晚棠邁著踉蹌的步伐朝橋上走去，此時此刻，街道上空無一人，便利店裡的營業員偶爾抬起頭，隨意瞥了一眼，並沒有給予太多關注。此刻的蘇晚棠宛如失去靈魂的軀殼，機械般地向前挪動腳步。

「棠棠，你以後要堅強一點。」突然間，一個慈祥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是爺爺臨終前躺在病床上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蘇晚棠的身體猛地一顫，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眼眶。那個一直疼愛她、呵護她的爺爺，如今已離她遠去，而留給她的唯有這句飽含期望與囑託的遺言。

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蘇晚棠想起小時候，爺爺總是牽著她的小手漫步在公園裡，給她講故事，陪她玩耍；每當她受到委屈時，爺爺總會溫柔地安慰她，告訴她要勇敢面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