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永樂的政治智慧

見吳王很快有了地盤，同樣參加這次殿試的唐王也有了想法。

他喝了一大口酒，借著酒勁，也大著膽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皇兄，臣弟也想出去歷練一下。」

明朝科考分為三甲，唐王朱桱這次殿試表現也不錯，位列第三甲，被賜予同進士出身，在朝堂內鬥時也站在永樂一邊，被安排了一個禮部侍郎的位子。

「你們今天是怎麼的？朕剛削藩，你們都鬧著要當土皇帝？」

永樂不由有些生氣，對於照顧吳王朱永熥，他有他的考慮。

一是朱永熥關鍵時拿出朱允炆的信，徹底打垮了方孝孺的意志，也讓群臣對方孝孺的不軌之心深信不疑。

二是景清行刺時，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竟然第一個衝上去，抱住了景清的大腿，為張軌制服景清爭取了時間。

因此，他必須照顧朱永熥。

可是唐王現在未立寸功，照顧了唐王，那還有未之國的新王、韓王、安王怎麼辦？那些剛剛被召回京城居住的藩王又怎麼想？

「皇叔，臣弟只是不想尸位素餐。陛下如果不放心，只給我一千戶人家就行。臣弟只要一百個護衛。」

唐王朱桱倒是有點小犟，見永樂明顯有些猶豫，仍然在那裡堅持。

永樂半天沒有回答，而是放下筷子，好好思考了一會。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正當諸王埋怨唐王冒失，唐王也感到有些惶恐的時候，永樂突然發話了：「既然諸王勇於為國分憂，為朝廷分擔，今天又是佳節，那朕今天也不能掃大家的興，就暫時准了吳王、唐王所請，下不為例。唐王的封地就選在璦琿城吧，讓戶部再給他選三千戶移民。」

唐王連忙謝恩，永樂擺了擺手：「今天的宴席就散了吧，高熾，你去把楊首輔叫到西宮來，朕有事情要交待。」

等楊寓到了西宮的時候，對永樂連續同意兩位親王之國也表示震驚和不解：「陛下好不容易下了一盤大棋，將各地親王召回京城，朝中才是剛剛心安，現在又連續派兩位親王出鎮邊地，恐怕不妥？」

在楊寓內心，一直認為永樂也是個削藩派，只是手段比建文巧妙一些，步子穩妥一些。

永樂問道：「有什麼不妥？」

楊寓答道：「親王擁兵自重，形成藩鎮，其中之弊端，不言自明。」

永樂點了點頭：「這個朕已經想過了，親王出鎮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親王護衛不超過五百人，翻不了天的。如果你不放心，再考慮修改一下大明親王條例，今後藩王鎮邊，非戰不得指揮邊地都司，不得干涉都司事務，所屬護衛平時用於王府安保，戰時交給都司統一指揮。」

他對楊寓的提醒不以為然，但還是作了耐心的解釋。

楊寓顯然對宗王鎮守邊地還是極為擔心，繼續向永樂勸諫起來。

「陛下，即使削去藩王軍權，但放在邊地，邊將也不敢大膽管理，容易滋長宗室驕橫之氣，導致政令不通，法令不一。」

永樂說道：「這個朕也想過了，朕就怕他們奉公守法，讓朕下不了手。」

「親王每次之國，費用數以百萬計，勞民傷財，國庫為之一空。」

「那再加上一條，親王之國費用按距離遠近，以五萬兩銀子為限，王府規模不得超過當地都司衙門，每年之國親王不得超過兩位，以免給朝廷造成過多負擔。但所攜帶的移民費用由戶部另行承擔，權當移民實邊好了。」

「陛下真要前功盡棄？」

「親王鎮守邊疆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一無是處，也有促進邊疆發展，安撫四夷的益處。以朕為例，如果當時不是有大明親王這個身份，朝廷也不會向遼東這個蠻荒之地輸送那麼多資源，移民實邊也沒有那麼好的效果，黑水白山之間的那麼多部落也不會那麼快歸附大明。」

「可是，大明親王條例已經修改一次，不宜連續修改。」

「朕沒讓你修改，只是讓你補充完善一下。」

「臣領旨，這就去辦。」

楊寓現在算是充分領教了永樂的政治智慧了，他不僅把親王出鎮換了個好聽的說法，叫移民實邊，把修改法制也換了個新說法，叫補充完善……

過了一會兒，楊寓將永樂的新思想消化得差不多了，正要行禮告退，永樂又把他叫住了，有要事進行叮囑。

「慢著，朕準備回南洋一趟，由你和燕王共同監國。」

「陛下萬萬不可，朝廷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不可一日無君啊。」

「方孝孺有句話說得很對，說朕不相信你們，大包大攬，遲早會把自己累死的。朕現在實在太累了，所以朕決定進一步放權。你們內閣就放心干吧，只要你們內閣達成一致意見，就像寧王要出征交趾一樣，朕也不干涉。」

「陛下，臣其實也不看好繼續用兵交趾，只是臣當時初入內閣，人微言輕，不敢反對。」

「還有一點，方孝孺其實提醒過你們，說朕不該兼顧南洋那邊。」

「陛下千萬不要往心裡去，方孝孺其心可誅，他的本意其實是想逼陛下退位，回到南洋，他好迎立建文復辟、操縱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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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提醒沒有錯，朕回國即位前已經給楚王、寧王和諸位大臣講好了，朝堂一旦穩定下來，朕還得回去。」

「陛下，恕臣萬死不能奉詔。您是太祖皇帝嫡子，文治武功舉世無雙，大明千萬子民眾望所歸，千萬不要中了方孝孺的奸計。」

「行了。朕意已決，朕設立雙尚書的用意，想必你也清楚。你和燕王共同監國，同樣如此。如果你想干一番事業的話，就和燕王同心協力，治國理政。何況朕這次回去，長則半年，短則兩三個月。」

永樂現在為了回南洋，不得不拿出哄哄騙騙的手段。

他現在對應天真是有了心理障礙，每次來時容易走時難。

「陛下……」

楊寓現在身份一日三遷，也是如同小母牛坐火箭，牛逼衝天。

但是畢竟進入朝堂核心時間不是太長，他對永樂還是十分的敬畏，對穩定朝堂還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還在盡量堅持，想留住永樂皇帝。

永樂只好又對他交待一番：「還有幾件事情你記好了。一是五軍都督府如何改革，你們內閣要儘快拿個章程。」

楊寓答道：「臣以為，如果求穩，就讓朝廷在花些錢給都督們養老。後面不再任命新的都督。」

永樂懶得再動腦筋了：「好，這個就按你的意見辦。二是都察院實在是令人失望，但是百官必須要有人監督。你們要好好想想如何改革都察院。」

過了一會兒，他又吩咐道：「宋晟回來后，如果身體尚可，就讓他多操心兵部事情。如果因為在邊疆待久了，年老體弱，就給他掛個都督的名養老吧，再把楊文或何福召回來任兵部尚書。」

楊寓問道：「張輔和養余、傅安等人還在班師路上，敢問陛下如何安置？」

永樂反問：「你的意見呢？」

楊寓答道：「臣以為由張輔鎮守遼北，養余鎮守漠南，以傅安為兵部尚書更為適宜。」

永樂說道：「傅安如果願意留下，就按你的意見辦。如果不願意，也不要強勉。張輔還是改鎮遼東都司吧，一旦朝廷有事，往來也方便。遼北交給周興鎮守，海東交給火真鎮守。」

楊寓又問道：「那曹楚材、陳誠和駙馬郭鎮怎麼辦？」

永樂答道：「郭鎮負責籌劃遼東建省事務，到時候就以他為遼寧布政使。曹楚材、陳誠也要到南洋去。」

……

永樂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

他之所以頻繁對宗王委以重任，就是想在暗地再冷眼觀察幾年，看到宗室有可託付之人，就把這江山交給他。

他之所以對內閣充分放權，同樣是在暗中觀察，看誰是勇於任事之人，誰是勇於內鬥之輩。

他實在不想腳踏兩隻船了。

這不僅會扯著蛋，一不小心還會拽出來腸子或者劈了腿，一個比一個難受。

當大明的皇帝實在太難受了，當一個昏君很容易，給文官們多加點薪水、多給點權利就行了。但是當一個想幹事的皇帝很難，連老婆都得接受他們的安排。

永樂五月二十一日，五月最後一次大朝，永樂不顧文武百官的反對，正式宣布南巡，委託內閣首輔楊寓和次輔燕王朱高熾共同監國，然後帶著明珠等人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