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早晨，病態的少年一步一步踏過木梯下了閣樓。
庭院之內，陽光之下，少年轉頭看著閣樓牌匾上「朝暮居」三個字微笑。
「謝謝！」
左丘辰發自肺腑的感謝，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每天左丘辰除了想念族人和報仇的事情，更多的便是對慕容仙兒的感激。
還夢深魘內黑暗中那張天使般的臉，帶著自信，帶著無畏，奮不顧身救下了九死一生的自己，此情無以回報，此後餘生能做的就是活著好好報答這位神仙般的女子...
曾幾何時，一路而來，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在自己眼前，左丘辰早已經沒有了那顆活下去的信心，但是一想到深魘中那個白色身影，嘴角還是會微微翹起。
「以前我不知道是誰，想為了族人而活，可是我終究不是左丘的希望。」
「現在至少我會為了報恩而活吧...」
少年低語，然後朝著那棵巨大槐樹走去。
木屋內，慕容仙兒收回看著窗外的眼神，眼中那個孱弱的身影也是照常坐在樹下。
美目一轉，桌上幾物散發的光芒，慕容仙兒從未這樣緊張，緊握的雙手出現點點汗粒，潔白的牙齒咬了咬下嘴唇。
「今天好像更冷了，咳...咳，北境的冬天那麼美，雪花是那麼耀眼，可惜不是為我綻放。」
背靠槐樹的少年眼帶希翼，這幾天雖然噩夢沒有再次出現，但是那種無力，快要虛脫的感覺卻是那麼明顯。
「左丘辰，我救你不是看著你等死的，我不想看到你這樣放棄自己。」
「不要悲傷，我要一個樂觀，活潑的對著陽光微笑的少年。」
赫然來自慕容仙兒的聲音響在左丘辰耳邊，樹下閉眼的病態少年瞬間睜開眼轉頭看著朝暮居，靈動的雙眼和清晨的陽光交織。
漆黑深邃的眼珠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小小的木屋，像是看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這一刻，左丘辰認真聆聽慕容仙兒的話語。
「抬頭看，朝暮居之上乃是半斜半傾的山峰，給你一天時間登山頂，然後你去看看上另一邊是什麼。」
「若是無法達到山頂，那麼你便死在朝暮山吧！」
聽到此話，左丘辰先是一驚，然後抬頭看去，的確朝暮居位於此山的半山腰之上，離山巔還有不少距離，雖然看上去不高大，但是山就是這樣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咕嚕」
左丘辰喉結鼓動，他知道這是一個考驗，若是普通修士登此山，身法靈動者最多不過兩個時辰，換做普通人也許半日。
可是現在，自己全身乏力，胸口的傷口才開始癒合，左丘辰看著這朝暮山，就像看著一個巨人般，難以征服...
「小主，活下去！」
「我北境男兒，從不氣餒！」
「那麼你便死在朝暮山吧！」
雙腳一蹬，揚起碎葉黃土，少年瘦弱的身影一個箭步朝著高大的朝暮山而去。
紅唇抿嘴一笑，慕容仙兒點頭，覺得這才像個樣子，下一刻白色身影出現在閣樓之上，負手看著林中急竄的左丘辰...
半刻后，雙腳踏過枯葉，葉底泥土鬆動，左丘辰蒼白的臉更加明顯，嘴中大口呼氣。
對於身體還不如常人的左丘辰來說，登上這麼一座高大山峰，顯然是很有難度的，最重要的是還有傷在身。
「不能放棄！」
手掌一把抓在大樹上，左丘辰順勢用力繼續前行，額頭冷汗冒出，身體內熱外冷，越往上越是寒冷。
踏過小山包，綠油油的青苔讓這個瘦弱身影跌倒，手掌膝蓋摩擦在光滑的石頭上。
「身為北境男兒，左丘的勇士，不能放棄！」
披頭散髮的左丘辰怒目言道，握緊雙拳站起，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斷向上，向上...
一個時辰后，少年臉上被利刺颳了好幾道口子，衣襟也是破碎，像是一個原始森林中的野人，但是眼中那股堅定的信念沒有動搖。
又過了一個時辰，鮮血沁透了胸膛，握住胸口的左丘辰緩慢前行，眼前除了高大的巨石和樹木，更多就是灌木，根本沒有路，一步一步強迫自己直線向前，不然在天黑前，左丘辰很難到達山頂。
「毅力和承受能力還算可以，畢竟受了那麼多打擊，你現在所受的生離死別，所有的苦難，以後都將成為動力！」
唇紅齒白的白色身影站在木屋之頂輕聲道，而山林中的左丘辰還在奮力朝前，兩個時辰后左丘辰已經攀登了大半朝暮山了。
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天邊的雲變成了金黃，陽光灑落在朝暮山，透過稀疏的樹葉，餘輝點點灑落在一個狼狽不堪的少年身上。
抬頭看去，眼內所見，山巔已然不遠，可是腿上手上還有胸口傳來的疼痛讓左丘辰咬牙，甚至他都不敢稍做休息，不單單是時間問題，最怕的是只要一閉眼，他怕自己醒不過來...
抓住一根細小的灌木樹枝，左丘辰奮力朝上，翻過這塊山石，那麼便離山巔又進一步，艱難的笑容在少年臉上浮現。
但是下一刻，泥土鬆動，石縫中細小樹枝被連根拔起。接著在左丘辰不甘的眼神中，身體墜落，朝著山坡下翻滾而去。
「砰」的一聲，翻滾了數十米，後背和樹樁碰觸，一口鮮血噴出，潔白的牙齒布滿血絲。
木屋上慕容萱兒無動於衷，不是她狠心，而是在她看來左丘辰連這點困難都無法挺過去，那麼自己就真是賭錯了。
鮮血連成線慢慢從嘴角流出，染紅了半邊臂膀。
靈動的雙眼已然不再聚焦，但是眼底那絲倔強依舊存在。
「我想成為左丘的希望，我的父親母親，我的仇人，我不會放棄的。」
翻過身，張開五指抓住前方泥土，腳尖用力的蹬著地面，竟然用爬的方式前行...
慕容仙兒閉目，她想到了她幼時，一出生就被譽為族中天才，無數勢力踏破慕容族門檻，從出生那一刻，靈丹靈藥應有盡有，衣食無憂過到現在，但自己卻還是不滿足，因為那樣無趣，那樣不自由。
但現在看看左丘辰，這個從小到現在受了那麼多冷漠，又一次次面對先天斬掠取生機，身死的時候也沒有放棄自己守護的東西，現在同樣為了一份執念不懼死，生命就是這樣的神奇...
月色籠罩了整個朝暮山，朝暮山的高大超乎了左丘辰的想象，在山巔上環視一周，任何人都會驚異，因為朝暮山好似被人一分為二，一面是綠水青山，而另一面卻是懸崖峭壁...
山巔上，晚風吹動女子的秀髮，淡淡的幽香在空中瀰漫，審視的雙眼看著不遠處那個滿身傷痕，且艱難向前爬行的左丘辰。
「可以了。」
當血跡斑斑的手出現在慕容仙兒腳前，裹滿雜草和枯葉的野人頭也是露出那雙唯一一點看上去像人的雙眼時候，慕容仙兒輕語言道，因為左丘辰已經算是到了山巔了。
「哈哈哈...」
聽到此話，左丘辰像從戰場死人堆里爬出來一般模樣，然後放聲大笑，看著皎潔的月光，感受著山巔吹來的冷風，左丘辰知道自己做到了。
雖然過程艱難，但比起這段時間的經歷，這也不算什麼。
月光下，朝暮山巔，一個似九天下凡的仙女在風中矗立，而另一個則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的左丘辰說他是乞丐都不為過。
「你過來，看看這裡是什麼？」
山巔溫柔的聲音打破寧靜，慕容仙兒看著下方璀璨的燈火自顧自的說著，當然是刻意說給左丘辰聽的。
帶著疼痛和疲憊，左丘辰爬到崖邊，露出一個野人般的腦袋看著下方立刻獃滯。
千燈萬火被靈動的雙眼映入其中，如同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涼涼的晚風吹動秀髮，左丘辰看得更入神了。
眼中所見，崖底燈火通明，屋檐一座接一座連成一個發光的長龍，而數十個寬大的廣場人影躍動，像是在比試。
兩旁行廊筆直，一直從崖底延伸到遠處那山門，一處寶殿里傳出藍光，靈力和靈藥的氣息瀰漫。
數處大殿莊嚴肅穆，還有那層層的樓宇，視野所見其樓宇大殿，假山庭院足足佔地數百里，而那耀眼的尖尖的寶塔無不彰顯了此處乃是聖地，左丘辰心中震驚，他想不到朝暮山一側居然是這幅場景，驚得他半天說不出話。
「你看那邊。」玉手一指，慕容仙兒指著旁邊一處峭壁。
左丘辰木然的轉頭，幾個血紅的大字印入他眼中。
「北宣學院！」
「北宣學院！」
月光下，峭壁上的字並不是很醒目，但是卻又無法被夜色掩蓋，一筆一劃是多麼的凌厲且充滿霸道的氣息，頓時左丘辰倒吸一口氣。
「這裡就是北宣學院！」
長發在空中飛舞，慕容仙兒無法理解左丘辰的心情，在她看來這個地方還不如她所處地方的一個小小世族闊氣呢，但為何左丘辰卻是這樣的在意。
拋開自己想法，慕容仙兒想起她探魂所見的一切，瞬間便懂了左丘辰的心情。
踏遍千里，九死一生，葬送那麼多人不就是為了到達此地嗎？
左丘辰拚命拍打石面，又哭又笑，眼淚滴落，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到達了這個傳說中的聖地。
「我到了北宣學院了，我現在也相信活著就是希望！」
少年怒吼，但是脆弱他現在只是喜極而泣，再加上山巔離崖底太高，再多的苦盡甘來，再多的感慨也只有慕容仙兒一個聽眾而已。
「忠老，左丘三傑，感謝你們的在天之靈，這就是你們說的一絲希望，我看見了！」
少年翻身又對著密布星辰的夜空吶喊，眼前忠老以及武都三傑和竇嫻族人的面容浮現，帶著微笑，像是劫後餘生，更像是一場戰役的慘勝者，左丘辰這樣哭笑著直至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