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她自由了……
翊坤宮偏殿被人為的點起了火勢，大火延綿，連正殿都有所波及。
這是尤晚秋計劃中的一環，她想要假死脫身，本是想受些皮肉之苦，裝作被人戕害的模樣。
但青黛卻反對，「廣陽侯見過的死人不計其數，是真是假他一眼便知，若被看穿，豈不是白挨了一遭？」
她其實也有些怕尤晚秋將計就計，自去尋死，思慮再三，提議讓她直接火燒翊坤宮。
「大火燒過，一切無痕，便是屍身都難以辨別，只需留下些信物，讓人認出來就是了。」
信物……
尤晚秋想到晏景贈與她的那枚玉兔。
這是他兩輩子里送她的定情之物，不許她輕易脫下，一旦哪日沒見著她戴著，就要心情不愉。
但晏景並不對她直說分明，甚至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會旁敲側擊的試探，長指在她鎖骨處流連，鳳眸幽深，像是要將那裡盯出一個洞來。
他的在意總掩藏在一些格外偏執的行為里，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些下意識的舉動。
尤晚秋想著，取下了那條精美的項鏈，編織精細的金荷包將玉兔鎖在其中，是昂貴的牢籠。
但在熊熊大火之下，牢籠被炙烤成一片斑駁的黃金締造的淚，玉兔被火燒出裂紋，幾乎迸裂。
在這樣的火勢之下，沒有人會想要進這片火場，就連青黛跟那些宮人們，都早早的退了出去，數十個宮人隔著安全的距離，於事無補的救火。
任是誰都知道，在這樣的大火之中，沒有人能存活下來，就連尤晚秋所身處的隔離稍遠的暗道，都是一片火熱。
尤晚秋手拿著弓弩似的暗器，但比弓弩小很多，是青黛根據她的力氣，特地吩咐人打造的兵器。
信王造反她們早得知了消息，盤算著在這個時候，所有人注意力都會轉移，皇宮中除了太子所在之處，守衛並不如平時那般森嚴，是最適合逃跑的時機。
她躲在暗室，隔著一段距離，百無聊賴的看著著火的偏殿，等著陶陽舒選好時機，按著計劃那般帶她離開。
「轟隆」一聲，是殿內的樑柱被燒毀砸下，太過沉重，連地面都被連帶著有了震感。
尤晚秋捂著耳朵，甚至有些暈眩，因著樑柱掉落，許多被燒盡的煙塵也四處飄散開來，甚至有些嗆入了暗室之內。
惹得她咳嗽了幾聲，才退遠了些，便聽到一陣馬蹄之聲，還有人聲，斷斷續續的，聽不分明，但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起初不太清晰，但過了一會，卻明了起來，嘶啞的喊聲透著痛苦絕望，一句句的叫她，甚至帶著深切的恨意。
「尤晚秋……」
「尤晚秋你出來！」
是晏景的聲音，或許被煙火嗆過咽喉，所以格外嘶啞，以至於尤晚秋一時聽不分明。
她聽到聲音逼近，有些不可思議的靠近暗室透光的窗口，隔著一段距離，便瞧見晏景跨入火場的身影。
他是瘋了嗎？
尤晚秋一時不可置信，但凡有點理智，怎麼可能會進到這樣火勢洶湧的地方來，他就不怕被火燒死在裡面嗎？
她不知道，晏景大抵是真有些瘋了。
從青黛口中知道她點燃了翊坤宮，從知道她多次自戕，一心尋死，甚至奔赴火場的時候，晏景就真的瘋了。
大腦一片空白，他想也沒想，就勒緊韁繩，騎著馬跨入了火場，燃著火的正殿被搜尋過，他一遍遍的叫她「阿奴」，求她出來。
但她沒有回應，晏景想，她大抵是恨極了他，所以才不理他。
殿內被燒的一片狼藉，好在火勢漸漸小了，馬匹受不得火，掙扎逃竄，晏景只好放開了它，獨自一人搜尋。
他能聽到宮人在外救火的聲響，但沒人敢進到火勢深處，晏景不得不來，其他地方他都找過了，沒有她的身影，一扇扇雕花木門被撞開，但裡面空無一人。
濃煙滾滾嗆入咽喉，晏景眼前發白，幾乎不能視物，沒被甲胄覆蓋的皮膚被火烤出燎泡，頭疼欲裂，像是有人用斧子在鑿。
痛苦太過清晰，他還能繼續尋找，只靠撐著一口氣，憑著執念跟本能行動。
晏景多少有些恨她。
她總是這樣，生氣了就不理他，遠遠地躲起來，看著他獨自一人煎熬痛苦。
等他找到她，他不會再給她半分自由，他一定要……
陰狠惡毒的念頭還在腦中盤旋，晏景不敢去想別的，其他的任何想法都讓他油然恐懼。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火勢稍緩之處閃過的細微光線，鬼使神差的，他本能般的朝那邊靠近。
那是樑柱倒塌壓下的地方，火勢被巨大的樑柱壓過，變得沒那麼劇烈，但晏景卻怔愣在原地，血色褪盡，鳳眸直愣愣的看著那塊燒得不成樣子的項鏈，原本痛如斧鑿的大腦一片空白。
羊脂玉被燒得裂成幾瓣，外頭精緻的金荷包早燒融化，如同燭淚般將碎玉粘連，在金子都能融化的溫度下，怎麼可能有人生還。
項鏈在這裡，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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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看著眼前燃燒著的巨大樑柱，緩緩低下身去，幾乎是跪在炙燙的地面上，四周是猶如地獄般的火場，那枚被燒裂開的羊脂玉被他握於掌心，是如岩漿般的灼燒之感。
「騙子……」
幾乎是嘆息般的呢喃。
阿奴又在騙他了，她總是想逃，他只要一眼沒看到，她就要遠遠的逃離，跑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這次又該怎麼去找她？
他不敢面對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的事實，只能自虐般的握著如同烙鐵的碎玉，任由玉石鋒利的碎片劃破掌心，血液自傷口溢出，凄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祈求不可能的回應。
「尤晚秋……」
「尤晚秋你出來！」
隔著一段距離，聲音傳入尤晚秋耳中已有些失真。
陶陽舒站在她身後，拍了一下她肩膀：「尤小姐，咱們走吧。」
尤晚秋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來，點了點頭，她看著火場中那抹搖搖欲墜的身影，抬起了架著弓弩的手，扣動樞紐，弩箭對著晏景所在的方向射去。
等看到他倒下的時候，尤晚秋抬手往臉上擦了擦，沒感受到眼淚的濕潤觸感，反而摸到唇角上揚的笑意，她無聲笑得暢快，笑到胸口傳來窒息般的疼痛。
她不再恨他了，她也殺過他一次，他們扯平了。
在陶陽舒眼中，尤晚秋的笑容糜麗到極致，是枝頭綻放到極致，離凋謝只有一步之遙的絢爛的虞美人，只有用刎頸之血澆灌才能妖嬈綻放。
他甚至有一瞬間同情在火場里的廣陽侯。
若廣陽侯知曉他冒險入火場搜尋的人，在一旁看著他絕望痛苦，甚至還在暗室用弩箭射向他時，會是什麼表情。
恐怕他再擺不出那般目下無塵的倨傲神情。
看著陶陽舒的眼神逐漸從震驚變為擔憂，尤晚秋漸漸的止住了笑，深吸了口氣，對他道：「我們走吧。」
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