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雁歸樓的身事一

第16章 雁歸樓的身事一

雁歸樓做了一個繁雜冗長的夢。夢裡山花初綻,草長鶯飛。

她與自己的母親在一片綠意盎然的原野上放著紙鳶。

春風徐徐,陽光正好,母親二八年華,容顏嬌俏。

而她梳著雙丫髻,穿著小花裙,一會兒叫阿娘,一會兒叫娘親。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該怎樣稱呼自己的母親,索性混叫一氣。

正玩的歡脫之時,頭頂一聲炸雷驚響。

轉眼間,暴雨傾盆而下。

漆黑的天空,電閃雷鳴,原野不見了,紙鳶不見了。

只在閃電亮起的瞬間,看見如同海浪般翻滾的雲層,伴著狂風大作,讓人膽戰心驚。

而她此時正身處一處埋葬萬人魂的英雄冢前。周圍墓碑林立,透過明明滅滅的閃電,青灰色的墓碑忽明忽暗,如同上古洪荒巨獸的獠牙,犬牙交錯,綿延到遠遠天際,永無盡頭,彷彿一直連到鬼門關,黃泉路。

她大喊著娘親,卻見娘親渾身是血,牽著同樣渾身是血的幾位哥哥漸行漸遠。

她哭的撕心裂肺,卻聽身後父親威嚴的聲音喊道:「阿音!快回來。」

她哪裡肯聽,跌跌撞撞向前追去,邊跑邊喊:「父親、母親帶著哥哥們走了,我要去找他們回來。」

跑著跑著,前面一條污濁的大河擋住了去路,她跪在河岸邊嚎啕大哭。

母親哥哥們都不見了,再回頭,後面也不見了父親的身影,空留她一個人在這世間,在瓢潑一般的雨幕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獨自前行。」

這實在是一個悲傷的夢境,她漸漸清醒了過來。

開始有了意識,此時的她不知晨昏,不知自己是誰。

只聽旁邊有人說:「大夫,我家弟弟怎麼樣了,這麼多天過去了,他怎麼還不醒。」

又一人道:「小公子失血過多,這次是有貴人相助,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大幸,你多與他說說話,先把他的意識喚醒,老夫再去調一下藥方。」

雁歸樓聽這二人說話,入耳不入心,每個字都已聽清楚,連起來卻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想睜開眼睛,沒力氣,連動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

想動動手腳,身體卻感受不到手腳的存在。但她的意識告訴她,她是有手腳的,儘管不知那東西長什麼樣,幹什麼用的。

想的太多,頭腦一陣發暈,人又匆匆睡了過去。

半夜裡他又醒來了,依舊是睜不開眼睛,眼前漆黑一片,讓他想起了一個漆黑如墨的囚室。

她是誰,怎麼會在那裡。那裡太可怕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要在黑暗的地方,要有光。

記憶如同是看幕布上的皮影戲,慢慢鋪展開,慢慢地有了色彩,慢慢地有了聲音。

原來夢中那個在原野上放著紙鳶的小女孩是她自己,夢中的她如願以償,穿上了小花裙,梳上了花苞頭,有了自己的母親。

為什麼後來場景變了,為什麼母親走了,為什麼父親阻止了她追母親的腳步。

只差一步,她就有母親了,只差那一步,她就被湍流不息的河水隔成了天人兩端。

他叫雲天音,是鎮北王的小世子。

天生右半張臉上帶有像葉片脈絡一樣的紅色胎印,詭異的如同被魔王標記上的修羅印紋,奇醜無比。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女孩,是藥王宗秦老宗主唯一的弟子,小月亮。」

她還有二師父、三師父,是護國寺里的住持方丈。那倆位師父每半個月給她輸送一次內力,十天泡一次葯浴,每天喝一次苦藥,有記憶起這些事從未間斷過。

有了二師父、三師父的內力加持,她五歲就能力舉千鈞。

師父說她孩童體質承受不了強大的內力,因而晝夜不停地練功強身健體,為了能承受那磅礴的內力,再苦的葯,再痛的葯浴,都接受的甘之如飴。

後來她在醫術上有了造詣,才發現她喝的泡的全是毒藥,這是什麼身體,怎就沒將自己毒死。

但師父們對她的好,她全知道。不相信師父是故意害她。

五歲那年,修羅印紋漸漸消褪了,露出了原本的小臉,帶有淡淡痕迹,也還是丑的沒眼看。

這一天她被大師父,也就是藥王宗的老宗主派遣出山,臨行前交代了兩個任務,一是要去大西北雲家軍參軍,二是將她那四散的幾個徒弟找回來。

她聽的雲里霧裡,自己醫術毒術剛剛小有所成,怎就有了徒弟。

徒弟是師父替她收的,已經開蒙,師父還拍著胸脯保證說:「都是好苗子,你這個做師父的儘管好好教就是。」

而作為祖師爺的大師父,也終於可以雲遊四海去了,這幾年同她住在這山谷中,可憋屈壞了。

師父為她備下了三個月的用藥,吃的,泡的,湊齊了,他老人家就先離家出走了。

師父不在的藥王谷,已經不是家了,她沒了依靠。開始了長途跋涉,千里走單騎,背著一背包的葯,出發了。

小時候看著落日餘暉,總想著長大后要爬過山頂,看看太陽落山後又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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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步行了近兩個月,沿途看了許多風土人情,也遇上了許多土匪歹人,但她醫毒雙修,又有功夫傍身,誰遇上她誰倒霉。

天數長了才發現她的修羅印不是消失了,偶爾還會跑出來,常常嚇得路邊小孩哇哇大哭,拿石子丟她,罵她「醜八怪。」

臨近大西北,進入了荒蕪人煙之地。聽當地人叫那地方八百里瀚海。

她雖然一步步丈量過來,卻也忘了數一數,到底夠不夠八百里。

那地方能吃的東西太少,風沙戈壁什麼地況都有。

最難時她用弓箭射下一隻老鷹,鷹血做水,鷹肉做食。

那腥味後來令她多少年都不再食肉。

她也被海市蜃樓騙過,看見了綠洲,看見了大城,以為是到了傳說中的樂安城。

而向那地方走了半天,什麼都消失了。

後來有一天她在沙漠中看見一支軍隊,那個領頭的,未著戰甲,身穿白衣,光風霽月如同天神一般。

她沒有跑過去求助,她想世上怎會有這麼美的男人!一定又是那該死的沙漠幻影變出來騙她的,於是無動於衷地繼續向前走著。

軍中將士也看見了那個小孩子,背著個比她身體小不了多少的大背包,活像個小羊駝,有點滑稽,也有點可愛。

大隊人馬停了下來,後來那白衣人打馬過來。她木訥地問道:「原來你不是沙漠幻影,我還以為這麼美的人,一定又是那沙漠變出來騙我的。」

身後趕過來的眾將士們笑著告訴她道:「那不是沙漠幻影,那叫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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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丹心將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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