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放虎歸山

章蟜作為當世名將，有著極其深遠的戰略眼光。

與趙國這樣的戰國強手正面開打，通暢連續性的糧食與後勤支援，是左右戰爭勝負的決定性因素。

古代軍隊的後勤運輸，完全靠人力和畜力，加之當時交通條件極差，使得遠程運輸任務格外艱巨，而中途的耗費也往往成倍增加。

曹操在註解《孫子》時曾經標出：「轉輸之法，費二十石得一石。」

可見，長途運輸軍糧，把二十石」食送到軍中，實際也僅僅得到一石。從這裡看，送達率僅有區區百分之五。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都江堰的作用已經得到充分發揮，成都平原的糧倉屬性已經顯現。

但糧草從成都平原運抵上郡，除了秦嶺遠隔外，中間還橫亘著秦與義渠兩個政權。繞行白馬、隴西，顯然會進一步降低糧草的送達率。

當然大軍進入趙國境內后，也可以因糧於敵。

「因糧於敵」在執行中也有困惑，當一地、一城被攻佔之後，所謂的「敵」已經變成了「治下之民」，如果對百姓搜颳得狠了，非常不利於統治。

漢王俱酒從章蟜的話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章蟜這是在提醒自己，要儘快解決秦國問題，將五原、朔方、義渠、關中、巴蜀聯結成片，形成縱貫南北、雄踞西部的暢通國土。

伐秦還是伐趙，涉及到整個漢國的戰略重心問題。因為兩線開戰，始終是兵家大忌，特別是在國力沒有達到一超獨霸的時候，更要堅決避免兩線開戰，四處樹敵。

漢王俱酒道：「朕聽明白了，欲入中原，先定關中，如今秦國戰事如何？」

章蟜久在隴西，自然對秦國國內的鬥爭了如指掌，他詳細向漢王彙報了秦國國內的鬥爭情況。

「秦公嬴渠梁比較主動，以庶長嬴國為將，以中大夫慶載為軍師，連續不斷地向雍城方向用兵。不過，秦軍此次西征並不順利，秦國新秀慶載，亦未再有驚艷之策，頗為奇怪。」

漢王俱酒暗自發笑，慶載是他埋在秦國的暗子，知道這層內幕的人極少，包括章蟜。

自嬴渠梁繼位以來，慶載出謀劃策的水準就下降了一個檔次，有贏有負，總體來講，負多贏少。

其實這是俱酒的指示，主要目的就是要消耗秦國有生力量，將秦公渠梁與公子向兩方兵力不斷損耗。待其兩敗俱傷時，漢國方面方能輕鬆插手秦國內政。

章蟜繼續道：「老將菌改繼續穩紮穩打，既要應對秦國當局大軍剿殺，仍不放鬆對隴西、蕭關的戒備。菌改將軍忠則忠矣，勇亦勇矣，實際上卻最為被動。若我軍大舉東進，菌改將軍必遭兩面夾擊，其軍之敗，在旦夕之間。」

章蟜看出了菌改的軟肋所在，這位對秦國忠心耿耿的老將、漢王曾經的義兄、章蟜曾經的上司，時刻面臨著腹背之憂。

章蟜的話語充滿了對故主的憂慮，也引起了俱酒對往事的回憶，他明白章蟜的意思，不想讓菌改難堪，希望菌改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俱酒道：「朕觀菌改此人，忠字當頭，有決死沙場之志，而無改換門庭之心，大國爭鋒如大浪淘沙，若不能順勢而為，也是無奈之舉。」

俱酒將章蟜調回成都，既有賜婚之事，也有另一層考慮，那就是章蟜與菌改曾經的主從關係。一旦秦漢開打，章蟜將面臨兩難選擇。

章蟜道：「臣以為，菌改亦非沒有軟肋。」

俱酒眉頭一皺：「公子向？」

章蟜道：「不錯，獻公臨終之時，託孤菌改，以公子向為秦君，若將公子向爭取到手，則菌改無令不從。」

秦獻公臨終託孤遺詔，也是慶載悄悄改的。在奪嫡這種事上，歷來是陰謀論最易滋生的土壤。慶載這一招，堪稱毒辣。

俱酒抬頭望著天花：「那，置公子虔於何地？」

公子虔，就是俱酒意圖插手秦國所豢養的工具人，這個時候如果拉攏公子向，則公子虔的作用就模糊了。

章蟜道：「公子虔在隴西期間，與義渠人多有勾結。其母孟語私出邊境，進入義渠國內，至今滯留不歸，臣觀其與義渠人勾結深矣。」

「秦人素與義渠人不睦，有累世之仇。公子虔勾結義渠王，實乃引狼入室，臣料其在秦國風評不好，不會成功。」

「而公子向，乃獻公所託之孤，秦人憫之，有菌改輔佐，則更易成功。以上，請君上三思。」

章蟜不愧是坐鎮隴西的大將，將其使命發揮得淋漓盡致，將秦國的情報掌握得門清，為俱酒用兵秦國提供了新的思路。

俱酒一錘定音，從現在起，漢國的戰略目標就調整為先奪秦國，再伐中原。

俱酒命人秘密向孫臏去信，將圍困邯鄲之戰的時間盡量拖延，最好達到三年。

因為歷史上魏國圍困邯鄲達三年之久，相信以魏趙兩國的實力對比，這個時間大差不差。有三年時間，漢國已經將秦國吃下並消化完畢。

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年是龐涓圍的邯鄲，現在換成了孫臏，所以俱酒要提醒一下這位兵家次聖：綳著點，別衝動！

俱酒忽然想起了兩個人：「仲敖，巴國舊臣滿熊羆，三江洞少洞主山摩爾今何在？」

滿熊羆是巴國舊將，兵敗被俘后至死不降。因為其好兄弟風飛矢一直為其求情，是故俱酒並沒有殺他，將他安置在僚城，伺候退休了的巴王，以全其忠義之心。

山摩爾則更早，他是南蠻九洞中三江洞的少洞主，因為在棠邑之戰中，頑固不化，代表沒落的蜀王國與俱酒為敵，兵敗被擒。

后三江洞老洞主親自求情，同時俱酒也考慮到對西南諸戎的懷柔政策，將其一直軟禁。

端木仲敖道：「日前故巴王已去世，漢以諸侯之禮葬之，滿熊羆甚為感動。加之風飛矢將軍多次來信勸慰，滿熊羆已然上書，願忠心事漢，再無二心。至於山摩爾嘛，臣已用之為戶部小吏，在吐費一帶從事，頗為幹練。」

俱酒道：「嗯，滿熊羆有將才，山摩爾的藤甲兵也戰力不俗，此二人不可養而無用。」

「傳令，向南蠻九洞徵集兵員兩萬，以履遠將軍細標為將，以滿熊羆副之，令山摩爾率藤甲兵為校尉，此軍名曰：『無當飛軍』。組軍以後，即刻北上，歸征西將軍兒良調遣。」

「另外，嬴虔既然蠢蠢欲動，那就放虎歸山吧，以無當飛軍佐之，進入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