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等鬼神先是人，後為神，這是城隍爺經常念叨的話兒

戲結束了。

台上。

陸安年，他站在台上看著戲終，老眸望著觀眾席後轉身離開的一眾朦朧身影。

「我這戲唱的怎麼樣？能看得過去嗎？」

他自語道。

「大伯你唱的戲肯定好呀。」旁邊的戲班人員笑道，他們人都是看過來，每個人都是上了年紀，現在能待在戲班，年紀最小都是超過35了。

陸安年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看向觀眾席后，朦朧身影們離開了，此刻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陸安年看著眾人：「辛苦大家了。」

他蒼老的身體在這一刻，不知為何剛才蒼老卻依舊有力，可是現在卻老了很多很多，他深深鞠躬。

「誒，陸爺爺/大伯你這是做什麼？」

戲班其他人都是趕忙上前。

陸安年笑著看著戲班的人，他擺了擺手。

「主要是真的辛苦了，本來戲班都解散了，我還拉著你們組起來，麻煩你們了。」

「這哪有麻煩呀，我們也是收了錢不是嗎？哈哈哈，收了錢辦事，這年頭賺錢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說法。」

「就是就是，而且我們也愛唱戲。」

戲班的人笑哈哈。

陸安年看著眾人，老臉有笑容。

他朝著後台下走去，孫女陸晨曦走過來挽住他的手臂。

「爺爺唱得好。」陸晨曦誇耀道。

陸安年老臉笑容更盛：「厲害吧。」

「厲害！」

陸晨曦豎起大拇指，她發現今晚上爺爺笑容多了很多，想到爺爺是非常開心，她也非常的開心。

爺爺陸安年卸妝不是很快。

等到他卸妝完，戲班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陸安年想著出手幫忙，被戲班的人阻止了，笑著說哪裡敢讓他來呀，讓他老人家先回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

陸安年笑道，他轉頭看向已經被整理起來的觀眾席椅子。

此刻。

趙瓊三人走來：「老爺子老當益壯，這個小獎盃給你。」

他們笑著將一個草編製的小戒指遞過來。

陸安年笑著接過來。

「你們還會弄這個。」

「以前和一個小姑娘學的，老爺子我們就先回去了，以後還有戲的話叫我們，我們有空能來就過來。」趙瓊三人笑哈哈道。

說完他們就趕緊跑去遠處。

張五豐他們正在那邊，他們約好和張五豐吃個宵夜。

陸安年看著張五豐，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互點了點頭。

「爸，你認識他？」

陸合出聲。

「不算認識，是在今天去城隍廟時見過一面。」陸安年搖頭，他沒想到對方也來了，而且他還看到柳河鎮的兩個廟會中的老人，以前去城隍廟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那兩個老人，他不認識，但是眼熟。

「我們回家吧。」

陸安年又看了眼整理好準備散去的戲班，老眸中有特殊的色彩。

「爺爺是在想今天來的人不多嗎？」

陸晨曦挽住陸安年的手臂輕聲道。

其他人聽到都是心中嘆氣，唱戲的角，誰不喜歡自己的戲很多人喜歡呢！今天雖然後面來的人多了，但是最多的是也就是三十多個人，人其實真的不算多，甚至可以說很少，有一些人來更多是拍攝發朋友圈后就走了。

「沒事，這有什麼。」

陸安年笑道。

「我這人生最後一場戲，值了的。」

他口中道出這句話。

「值了？」

陸晨曦疑惑。

…爺爺說值了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會說值了，是三十多個人爺爺就很開心嗎？

話語間，他們朝著公園外走去。

在走出公園的時候，有女生攔住了他們，女生道出自己叫朱巧，她剛剛後面來看戲，覺得戲腔很好聽，想要學。

「爺爺我覺得您的戲腔好好聽，我能有機會向您學學嗎？」

女生笑著說道。

陸安年笑著說可以教，感興趣的話可以。

「你喜歡唱戲？」

「唱戲一些些喜歡。」女生沒有掩飾自己的喜好：「但是戲腔和歌曲結合，會很好聽，我喜歡唱歌，更喜歡我唱的歌里有戲腔。」

「這樣啊。」

陸安年笑道：「好好，你可以加一下我孫女的微信，我人老了不懂這些東西。」

簡單的閑聊后。

女生禮貌表達謝意離開了。

陸安年目上送叫朱巧的年輕女生離開。

他收回視線看向孫女陸晨曦：「所以我才說值了。」

陸晨曦怔神。

下一刻，她甜甜一笑，她一直知道爺爺唱戲是為了什麼，他一定要辦一場戲曲，目的是為了再唱場一次戲，同時想要讓更多的人記住戲曲。

爺爺陸安年的性格，她很清楚，爺爺很看重戲曲戲劇。

以前還有歲明大學的大學生來採訪爺爺，寫關於戲曲的論文。

現在看到自己唱戲能吸引人想要了解戲腔，雖然不是戲，但是爺爺肯定也會很開心，爺爺也不是古板的人，至少他不會固執到固守傳統，像今晚的第二場戲就是爺爺有過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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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向她問過，現在的人都喜歡看什麼，爺爺改了一些今晚第二場戲的內容，符合更多人的內容。

「嘻嘻，爺爺覺得值就好了。」陸晨曦笑道。

聽著孫女的話，陸安年笑了笑。

他看向自己兒子、女兒女婿。

「你們不用來的，工作忙還過來，回去我給你們做點地瓜粥，當個夜宵。」

「沒事的爸，我們還好，工廠的事情也快忙完了，所以能過來。」

陸合搖頭。

「嗯。」

陸安年點頭，關心問道：「工廠新開的要多關心下，彩花有空的話去柳河鎮的城隍廟拜拜，求城隍保佑，讓生意做得順順利利。」

「我會的爸。」

吳彩花應聲。

陸安年點了點頭。

他們一家人分兩輛車沒有多久就開回到柳鎮。

回到家裡已經快10點了，陸安年去廚房做地瓜粥，吳彩花和陸晨曦，還有女兒陸歡都是在幫忙。

粥很快就弄好了。

陸安年去弄出來幾罐鹹菜：「你們明天回去，把這些帶走。」

「爸，你上次弄得鹹菜我們還沒吃完呢。」

陸歡無奈。

「鹹菜配粥好吃，放著也不會壞，帶去吧。」

陸安年沒有給反駁的機會。

夜宵沒一會兒就吃完了，陸安年笑著坐到沙發上，他拍了拍自己肚子，看著電視劇。

電視上正在播放電視劇，是老的電視劇又重新再官方的頻道再次播放。

雖然電視劇很老，但是能被重複播放就說明內容經得住反覆敲打，很值得看，耐看。

陸合他們也是坐在沙發邊。

他們看著電視劇。

看著電視劇中做的內容。

「我記得這個人後來找到他媽媽了吧。」

「找到了。」

「…」

陸安年笑呵呵。

「爺爺，你會不會肚子撐。」陸晨曦坐在陸安年的身邊。

「我去找個話梅吧，消食。」

坐在陸安年另一邊的陸合開口。

陸合站起來。

沒多久便是找到，陸安年接過來話梅皮，他嚼著話梅皮，笑著說好多了。

他坐在沙發上。

「爺爺你不困嗎？」

陸晨曦好奇道。

「不困，再看一會。」

陸晨曦笑了笑，爺爺似乎喜歡看這個電視劇。

不過她不是很喜歡，她去拿充電器，坐在餐桌邊充電玩手機。

陸安年看著電視。

看著電視機中的內容，聽著電視傳出來的聲音，除了這個聲音還有兒子、女兒們的話語聲。

「最後肥貓找到了，不過我記得他的這個弟弟很壞。」

「我也記得。」

「你們都看過，我沒看過，但是這個演員我看過很多戲。」

「我也看過，但是我覺得這個電視劇好看。」

「電影也好……」

聽著兒女們的聲音。

陸安年覺得有點困了，他覺得眼皮有點重。

他轉頭看向兒子他們笑著在交流，蒼老的臉上有笑容，他又轉頭繼續看電視，這個電視劇他也看過，就是現在真的有點困了。

陸安年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出頭。

他嘴角有笑意。

眼皮慢慢、慢慢的闔上了。

陸合正在和妹夫談演員肥貓的電影，一個港片很好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

他忽然感覺肩頭微微一沉。

爸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腦袋靠在他的旁邊。

他看著爸睡著了。

「爸，你要是困了就去房間睡吧。」陸合輕聲道，他手微微扶住父親陸安年的身體。

他說了一聲，可是父親陸安年沒有回應。

陸合怔神。

他看著父親不回答，看著父親還是保持著睡著的狀態。

「爸。」陸合又喊了一聲，聲音這一次微微帶著顫抖顫聲。

其他人聽到陸合的聲音，他們看到陸合在叫父親。

他們看到陸合叫不醒父親陸安年。

「爸。」

陸歡站起來了一聲。

看著父親沒有回答，陸歡眼睛瞬間變紅了。

陸家站起來快步走過來：「爸。」

他喊了一聲。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站起來了，陸晨曦快步衝過來，「爺爺。」

他們叫了好幾次，陸安年都是沒有能叫醒，感受著陸安年的心跳沒有了，他們叫救護車，他們給陸安年做心肺復甦，不停的喊著父親/爺爺。

陸合撲在陸安年的身上，大哭大聲哭出來。

「爸！」

一家人都是哭泣。

…

他們圍著陸安年。

在他們的身邊還有一道陸安年的身影。

陸安年靈魂站在旁邊，看著孫女哭成淚人，不斷喊著他，看著自己兒子女兒不斷的哭，哪怕是一向不怎麼表露感情的大兒子泣不成聲。

「沒事的，沒事的，人總會死的，你們不埋怨我固執就很好了，我這些年脾氣固執總讓你們生氣，不要想那麼多。」

陸安年靈魂在旁邊說道。

他看著兒女、孫女的哭泣，又看向時間。

十一點多。

「十一點多，時間還沒有過去一天，今天算一天，之後喪禮就2天，這樣也不會麻煩了，不會耽誤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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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年他低喃道。

喪禮一般是三天整，死去的是一天，之後還有2天。

一共三天的時間作為喪事時間，今天一天很快就過去，不用去讓孩子們勞累。

他說完后看向屋外。

屋外的院子。

兩道黑吏袍鬼神陰差站立。

「勞煩二位陰差，讓你們帶我回來，現在又要麻煩你們帶路。」

陸安年做戲劇中有的拱手禮，輕笑道。

「不麻煩，為鬼魂引路是我等職責。」

陰差鬼神搖頭，口中有音幽幽盪開。

下一刻。

另一位鬼神陰差開口，他表情溫和：「老翁願意的話，可以等下葬后離開。」

「可以嗎？」

「可以。」

陸安年微微一怔。

旋即他朝著兩位陰差鬼神行禮：「謝謝。」

「那我在停留兩天看看，我想看看孩子們，謝謝兩位差爺。」

陸安年說完看向自己兒女、孫女們。

接下來的時間。

確定父親離世后，陸合他們辦了喪事，在村子內辦，很多人都來幫忙，在這期間，他們收拾父親/爺爺的遺物，他們發現陸安年的書信。

父親/爺爺留了幾封書信，寫給他們。

內容大致上相似。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也知道有時候我很固執，唱戲上是我個人的意願，我有感覺我可能沒多久活命了，你們也許覺得我瘋了，但是我沒有。

我和晨曦說我靈魂有一天被勾走了，這些都是真的，我就是在那天我才有感覺到我要離開。

我知道你們會擔心，所以沒有說，你們不要為我去自責，我唱戲是為了我自己，我很開心有你們這些孩子，我寫這些信只是想和你們說，我真的沒事，很開心有你們這些孩子。

不要去想，是你們沒有勸住我唱戲，我才會身體勞累，然後離開，人老了總會離開，我現在很滿足，你們都過得很好事業有成，能有你們幾個孩子，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信的內容差不多。

看著信中的內容。

陸晨曦抱著信在哭。

他們依舊是在哭，但是這次哭得沒有摻雜自責，他們真的有很多時候在想是不是爺爺/父親的離開是因為唱戲，導致身體用了太多元氣。

喪事很快在第三天。

不久后，他們為父親/爺爺下葬，後代們都來了，陸歡的孩子、陸家的孩子。

下葬的當晚。

夜色朦朧，月亮有一層薄紗，然而繁星閃爍，布滿這柳鎮的夜空上空。

陸安年的住所。

陸合和弟弟妹妹們在喝酒，很久沒有這麼聚餐了。

他們吃著飯，聊著天，偶爾會談論起小時候的事情。

屋外院子之中。

陸安年靈魂站在外面，他看著這屋內的一幕幕。

他笑了笑。

轉身。

望著身邊兩位幽冷黑色吏袍陰差鬼神。

「兩位差爺，我們可以走了。」

陸安年微微一笑。

聞言，兩位陰差鬼神佇立，他們看著面前的老人。

「可以。」

他們向前門口走去。

陸安年跟著走去，在走了兩步后，他看向屋內。

「老翁可還打算看一眼？」陰差溫和的聲音響起。

聞言，陸安年微微一怔。

他微微點頭。

他站在院外，在這一刻屋內的陸晨曦。

陸晨曦正在和堂妹說著手機，她買了個新手機，也拿了一些堅果給其他的堂弟妹們。

話語間隙。

她轉頭看向院外。

在這時，陸晨曦看到了屋外有一道身影。

看著他們的陸安年。

感受到陸晨曦目光，陸安年抬起手，不苟言笑的老臉上有笑容，朝著她擺手，口中溫柔的道著話。

「不要和你爸媽他們說，爺爺走了，以後照顧好你的爸爸媽媽他們。」

他說完后就轉身了。

陸安年望向兩位陰差鬼神。

他看著兩位陰差。

「我們走吧。」

兩個陰差頷首點頭。

他們走動。

須臾間，門口的門彷彿不再是門，而是一條漆黑的路，幽幽冷冷，通往遙遠的地府。

他們上路了。

陸安年走著，他行走間，不時的看著兩位陰差鬼神。

感受著老人目光，其中的驚訝、疑惑，陰差幽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老翁有何事？」

「沒有，就是覺得你們和我想象中的鬼神有一些不同。」

聽著這話。

兩位陰差鬼神冰冷的臉上有溫和笑意。

他們齊齊看向陸安年，左邊的幽冷鬼神陰差開口：「城隍爺說過，我們先是人才是神。」

兩陰差的臉上有笑意。

陸安年怔神。

而後，他臉上有笑容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陰差終究是鬼神，是人供奉幻化，他們不是天生的神，他們生前也是人，陰差執行自己的職責可以是鬼神，冰冷無情且公平，但是有些時候公平、無情真的需要一直保持嗎？

這送走的路上，他們需要嗎？

「老翁的戲曲真的很好。」

「謝謝。」

「對於鬼魂，我們理應威嚴冰冷，可是你要離開輪迴了，可以不用拘謹，看我們就沒有那麼嚴肅。」

「老翁唱得好，我們到現在都歷歷在目，耳邊有那曲兒聲。」

「那最後一場戲，說來還是我們城隍爺的戲。」

「嗯？！」

「這樣嗎？好好好。」

老人和兩位陰差的話在昏暗的幽冥路上回蕩。

路，漆黑。

可行走的他們卻散發著熾盛的功德香火光輝，照亮一切黑暗，四方黑暗遼闊吞噬一切，卻無法吞噬他們，幽幽間迴響著他們的話。

老翁的笑聲。

…

屋內。

陸晨曦站在屋內，她獃獃看著外面。

她人失神站著，聽著耳邊的迴響聲音，她抑制不住爺爺的囑咐，身體顫抖眼眶紅了。

「晨曦你怎麼了？」

媽媽吳彩花的聲音傳來。

其他人都是看過來。

陸晨曦衝出去。

「爺爺，爺爺，我剛剛看到爺爺在外面。」

她衝出去。

一家人都是衝出去。

院子外安靜，偶爾能聽到田外的蟲鳴。

「晨曦你真的看到了嗎？」

陸合詢問。

「看到了，爺爺讓我不要說，我說了，我看到爺爺身邊有兩個陰差。」

陸晨曦恍惚。

她真的看到了，她沒有說謊，眼中看到爺爺，在爺爺的身邊有兩道溫柔散發著金色光輝的黑色吏袍身影，他們和柳河鎮中見到的城隍內的鬼神陰差是那麼的相似。

陸晨曦失神，腦海中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城隍廟要去多拜，爺爺被城隍救了，陰差送了我回來……

「你爺爺應該是來看我們。」

父親陸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爺爺看到你，看到我們這樣也是放心離開了。」

「走吧，進去吧。」

「明天，或者是過陣子有空了，我們去一趟柳河鎮那邊的城隍廟，爸不是說了嗎，讓我們多去拜拜。」

「走吧，進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