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清風鑒水

第76章 清風鑒水

戶部衙署。

楊炯和李漟商量好國債券發行日期,見細節都合算的差不多,打算起身告辭。

「今晚隨我進宮。」李漟收拾好案几上的文書,突然出聲。

楊炯停下腳步疑惑道:「有事?」

「今晚母后在風荷水榭舉辦宗室家宴,你得去。」

「我不是皇室宗親,去幹嘛?」

李漟抬起頭悠悠道:「母後點名要你去。」

楊炯重新坐下,看著李漟的眼睛低聲道:「透露一下,姨娘啥意思?」

李漟起身撫平裙擺的褶皺,揮揮手示意楊炯跟上,一馬當先走出衙署:「你覺得母後會眼睜睜看你和父皇對付她?」

楊炯心中暗驚,想起了這幾日皇帝的動作。

自從楊炯在長安大街徹底剷除京城彌勒教后,皇帝的後手緊隨其後,內衛從千佛塔搜出一本《金剛經》,夾層中發現一張彌勒教聯絡朝廷官員的名單。

內衛四部傾巢而出,拿著名單按圖索驥,全都抓進了昭獄,其中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速度之快猶如雷霆。

可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金剛名單中的官員都是當年九公主李漁的門客,不是太子黨就是后黨,這怕不是皇帝故意搞得名頭。

「這些中下層官員不揣冒昧,加入太子黨,禍亂儲位傳承,朋黨比奸,你父皇早就想殺他們了,我只是受了皇命,如果真要算我頂多是抓了刑部侍郎嚴策、太常寺少卿伍元里,皇后沒必要找我麻煩吧!」楊炯辯解道。

李漟帶楊炯走入皇宮,突然生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把我拉下水給你站台,搞得母后沒少數落我。」

楊炯自知理虧,嘿嘿一笑不接話茬。

「昨日朝堂風起雲湧,諫議大夫許世中帶頭反對父皇繞過三法司直接抓捕官員。隨後眾多官員斥責父皇乾綱獨斷,是昏君所為。」

「膽子真大!」楊炯咧嘴嗤笑,這些台諫官真是不怕死,什麼都敢說,要是碰見個脾氣差的真昏君,墳頭草都換幾茬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這是我母后的手段!」

楊炯聳聳肩:「他們老兩口爭鬥我可說不上話,我聽說好幾個地方長官上書反對征討西夏,這不會也是皇后的意思吧?」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父皇壓力很大,你這個打手恐怕要被人做文章。」李漟皺眉出言提醒。

「我一直有個疑問,官家是想要換太子嗎?」

李漟停下腳步,目光銳利的盯著楊炯:「你這話也能問出口?別人對這事躲都來不及,你怎麼上趕子追問?」

「我不是好奇嘛,再說了,我又沒問別人,你還能害我不成?」楊炯沒好氣道。

李漟轉身,沒來由道:「你怎麼如此不成熟?既然做了官,進了朝堂就不要講感情,這還要我教你嗎?」

「成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成為冷血的政治動物。」

李漟沉默,呢喃道:「政治動物,倒是貼切。」

「我做官一是為了自保,二是為了保護我在意的人,三是盡量為百姓做點事,如果非要變成沒有感情,只講利益,毫無人性的政治動物,那這個官不做也罷。」楊炯由衷道。

「你是譏諷我是政治動物嘍?」

楊炯沒好氣道:「你知道我沒那麼想你。」

李漟見他不接茬,頓感無趣,冷冰冰道:「換不換太子,你去問承春,她比誰都明白父皇的意思。」

楊炯翻了個白眼,不想說就不想說,推給承春什麼意思,不就是知道她嘴嚴不可能告訴我嘛。

「不說這些有的沒得,皇后叫我去參加你們宗室家宴到底什麼意思?」

「估計是說和吧,聽說李澤解除了禁閉,太子和代王也會來。」李漟聳聳肩猜測道。

楊炯暗自皺眉,總感覺沒什麼好事,皇家宗室家宴邀請自己,看似隆恩聖眷,實則暗藏機鋒。

楊炯本質上不是皇親,硬要往裡融就是不知死活,雖然叫皇后姨娘,可要是真不知道好歹,不曉進退,少不得一個必死之局,這個相處距離和態度還真是不好把控。

李漟帶著楊炯穿廊過殿,朝後宮走去。

風荷水榭是建在後宮天水湖正中的一座連廊建築,天水湖植有大量荷花,每到這個時節,後宮宴飲總會在此舉辦,也算是一個慣例。

楊炯跟著李漟走入天水湖中央的巨大水榭,左右看去,見門柱上書楹聯『熏風皎月,風光送暖九州同;清風鑒水,曲伴荷歌天下春』,抬頭觀望,匾額上『明月天衣』,四個大字遒勁有力,疏朗雄渾,一眼便是大家手筆。

李漟見楊炯對這楹聯感興趣,眯著眼笑道:「評價下,這楹聯如何?」

楊炯不疑有他,認真道:「威武霸氣,氣勢磅礴,敢言天下九州者,非天子莫屬,可見陛下澄清天下之政,問鼎寰宇之雄心,讓人佩服。」

李漟笑笑不說話,轉身走入場中,留下一臉莫名的楊炯。

「說的不錯,只是這楹聯是本宮手筆!。」

楊炯轉身,見皇后正站在自己身後,扯著嘴角無奈道:「小子無狀,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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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很中肯。」

楊炯偷偷翻了白眼,心中腹誹不已,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這楹聯是我能評價的嘛?皇后你也是,想要攬權就不能偷偷做,這寫的又是天下,又是九州,任誰看了不得誤會。

「最近挺忙呀?都沒時間來看本宮?」皇后目光灼灼,直視楊炯,氣勢逼人。

楊炯暗道來者不善,這話裡有話呀,思索再三,知道不能裝傻,老實道:「小子心中慚愧,不敢來見姨娘。」

皇后鳳眸轉動,冷笑連連:「你倒是會賣乖,我看你是故意和本宮對著干!你還有臉叫我姨娘?做起事來可有想過我這個姨娘?」

楊炯冷汗直冒,知道不能和她在這事上掰扯,畢竟刑部侍郎和太常寺少卿是自己送進去的,誰都猜到了自己是皇帝翦除后黨的刀,這是辯無可辯,只能打感情牌,想到此楊炯躬身一禮認真道:「您從來就對小子關愛有加,在宮中讀書時更是時時照拂,怎會忘了姨娘的恩情。」

皇后目光微凝,冷哼道:「花馬弔嘴,你還知道本宮對你的恩情,你在宮中讀書,時時挂念你吃不飽,更是讓你來本宮處就食,你被人欺負也是本宮給你做主和官員吵鬧,你如今翅膀硬了,處處和本宮對著干,還鼓動素心來糾纏本宮,當真是忘恩負義。」

楊炯就怕皇后提起從前,說實話皇后確實對自己不錯,無論是真心也好,有所圖也罷,她做的那些事確是實打實的。

前身那性子,流連花叢,斗鷹走犬,沒少被朝臣彈劾,每次都是皇后壓下,為前身說話解圍。

聽謝南說皇後知道前身被謝令君當眾羞辱后,臉色並不好看,還主動提起了當年和謝南的閨中約定,話里話外讓楊炯做駙馬。更不要說平時的年節禮,皇后都是讓嫡皇子登門拜訪,對於皇后這個手握大權的一國之母來說,若不是念著舊情,怎會如此做。

楊炯眼眉低垂,認真道:「姨娘知道小子心性,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好!記住你說的話,本宮正好有事讓你做!」皇后厲聲道。

楊炯無奈,就知道叫自己來准沒好事,前身受恩惠,自己當皇帝的刀和她作對,她非但沒對自己動手,還讓自己來參加家宴,據說她還不允許太子刺殺自己,這是算準了自己不會拒絕。

「全憑姨娘吩咐!」楊炯無奈道。

皇后微笑,拍拍楊炯的肩膀:「隨本宮赴宴。」

楊炯見皇后並沒有說讓自己辦什麼事,而是當先進入風荷水榭,莫非是和場中人有關?難道真的如李漟猜的那樣,皇后要做和事佬,說和楊炯太子之間的關係?

想不清楚的楊炯搖搖頭,車到山前必有路,多思勞心。

跟著皇後進入宴會廳,見場中人果然如李漟所言,在京的皇親宗室全都在場,掃了一眼獨自飲酒的大宗正代王,看來這次宴會是人家內部事,自己還是少說話的好。

楊炯見門口一張案幾無人,自顧自朝那裡走去,決心做一個小透明。

「坐那麼遠幹嘛?到近前來!」皇后鳳眸轉動,沒好氣的斥責出聲。

眾人聞言一齊看向楊炯,一時間成為場中焦點,搞得楊炯不得不走入場中,恭敬一禮道:「皇后明鑒,小子非皇室宗親,不能逾矩。」

「家無常禮,坐在素心旁邊!」皇后冷哼一聲,不容置疑道。

楊炯無奈,見皇后如此堅決也不能拒絕,看來今日這場宴會少不得是沖自己來的。

「我母後放過你了?」李漟見楊炯坐下,好笑的揶揄出聲。

楊炯狠狠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腹黑?」

「何為腹黑?」李漟疑惑道。

「面若桃花語似糖,溫婉表象把人誆,豈知肚內千般計,儘是陰翳暗中藏。」

李漟最喜歡的就是逗弄楊炯,小時候就沒少欺負他,如今聽他譏諷自己,也來了興趣,鳳眸一動:「君子之顏映世前,衣冠楚楚意蹁躚,奈何偽善藏真面,巧語皆為女子編。

楊炯聞言一怔,無賴道:「那正好,你陰翳我偽善,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李漟輕笑,飲了一杯酒,糾正道:「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楊炯無奈,這女人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你罵她她不在意,你譏諷她反唇相譏,占她便宜她更是洒脫,竟然和自己開起玩笑來,一點都不像大儒教出來的公主。

楊炯說不過她,只好獨自喝悶酒。

「今日宴飲,主題只有一個,就是十日後的宗室選秀。」皇后見人已到齊,率先開口。

見眾人目光投來,皇后威嚴十足,繼續道:「各地採選的秀女陸續進宮,十日後宗室選親,太子妃1人,側妃2人;齊王妃1人,側妃1人;皇子李溢妻1人。」

楊炯聽皇后說完暗自皺眉。

大華十年一選秀,充實宗室。以前皇子沒到適婚年齡,故而一直都沒進行,如今第一次選秀正式開始。按照慣例人數上確實沒什麼問題,可怎麼只說了三個嫡親皇子的婚配,其他皇室宗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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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楊炯看向坐在對面的三皇子李澤和五皇子李沛。

李澤神色陰冷,低著頭不發一言,李沛一臉微笑,面不改色。這倒是和自己印象中的兩人差不多,李澤這人向來衝動,喜形於色並不意外,李沛在皇子中排行最小,常年來不是遊山玩水就是煉丹求道,向來抱璞寡慾,與世無爭。

可按照慣例,到了適婚年齡的皇子宗親,都要在皇朝第一次採選中選取妻子。如今皇子全都成年,只給嫡親娶妻,不給李澤李沛娶妻是何道理?皇后就不怕朝臣彈劾?就不怕宗室反對?

成年娶妻對皇子來說意義重大,娶了妻就會有人依附,就會有妻族支持,就能在朝中謀權謀職。

別看現在太子有監察六部之名,可你沒娶妻就沒有朝臣真心黨附於你,沒人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一個未知的皇子身上。

你看那李澤,兵部的職說撤就撤,縱使是掛職工部這種清水衙門的李溢,動不動還有人上書彈劾他中飽私囊,足以說明皇子沒有娶妻,沒有妻族的支持,想要有所作為可謂步步是檻,道道是劫。

李瀧若不是有太子身份加持,有皇后和皇后的母族支持,想要有如今的權柄可謂難如登天。

「皇后,我兒也到了適婚年齡,不知宗室是何安排?」端妃微笑著出言詢問。

皇后聞言,笑著回道:「澤兒如今沒了兵部的職,恐怕是心有不甘,正好隨軍去西北謀一番事業,回來后本宮親自給他挑選王妻。」

端妃冷笑連連,全大華皇子封王的只有你兒子李泌,現在你一杆子把我兒送到西北,還說回來親自選妻,我兒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這是宗室的安排?」端妃低眉道。

端妃平日里就和皇后不對付,如今涉及到自己兒子的前程,自己又不是沒理,她豈會任由別人拿捏。

「姐姐莫急,相信皇后自有定奪,畢竟澤兒和沛兒都沒有娶妻,陛下早就掛心,如今秀女入宮,皇后怎會厚此薄彼。」惠妃拉住端妃的手,夾槍帶棒的暗諷皇後偏心。

惠妃知道自己的兒子李沛不爭不搶,最近這幾年更是迷戀上了修仙問道,可我兒不搶不代表你能不給。

這裡面的門道可大有文章,我不要是我不想要,你不給是代表你看不起我,想要把我們踩在腳下。雖然自己平時和端妃也沒那麼親近,可在共同利益上,自己還是分得清裡外緩急。

皇后心中冷笑,剛要出言,就聽見有人喧鬧,眉頭皺起冷道:「何人喧鬧?」

一宮女跌跌撞撞跑進堂中,撲通一聲雙膝下跪,顫聲道:「回皇后,宸仙殿四門緊閉,火光隱現,宮人無法進入,恐生大火。」

楊炯聞言一愣,暗道糟糕,宸仙殿可是當年宸妃的居所,李淑在時一直是她打理,聽這宮女說話,處處透著蹊蹺。

自從宸妃死後,宮中無人敢說當年事,雖然皇后對李淑不親不遠,可人家剛出去散心,自己母親宸妃的宮殿就失火,這說出去任誰不懷疑是皇后所為。

皇后鳳眸倒豎,威壓十足,一甩鳳袍走出風荷水榭:「本宮倒要看看,是誰算計到了本宮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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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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