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尸諫奪命

第106章 尸諫奪命

宣德門的晨昏宿將人已經麻了。

先是遇到個嫁衣女子敲擊登聞鼓,還沒過多久,又來個太學生高呼『請誅五皇子李沛』,還沒等他們反應,直接自戕宮門,留書諫言。

殿前司雖然多是不讀書的大老粗,可此番情景,他們哪還不明白。

這可是文官最激烈的諫言方式,只聽聞前梁烽煙四起時有三位大臣以尸諫言,如今這大華可是頭一遭呀。

宿將絲毫不敢怠慢。

老兵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直奔內廷報給小黃門。小黃門聽罷,雙股顫慄不止,連聲追問確認。見他言之鑿鑿,再也不敢停留,連滾帶爬的沖入大慶殿稟告。

皇帝聽聞太學生王定九留書尸諫,目光陡冷,寒光攝人。

一旁的趙國公陳群更是皺眉,尸諫是一種非常極端且悲壯的行為,多發生在國家政令不通,鹿走蘇台之時。

臣子縱然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彰顯自己的忠誠與擔當,但出現這種激烈的行為,多是暗藏諷諫之意,實則是國家敗亡之兆。

皇帝強撫心頭氣血,語氣平靜道:「魚朝恩!念!」

「官家!」

「念!」

魚朝恩心下惴惴不安,尸諫他只聽說過,可從來沒見過,這可是亡國之兆呀!

再也不敢多想,接過帶血的諫言書,顫抖出聲:

臣太學生王定九,懷必死之決,為陛下諫,以明社稷之憂。

聖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陛下為天下主,當以身垂範,行正義之事。

今五皇子李沛殘害婦孺,此大惡之行,悖天理、違人倫。陛下知而不罪,何能正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非仁君之舉,實乃禍國之端也。

鴻臚寺少卿楊炯,剛正且義,揭罪掀惡,蒙冤下獄。《士禮》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楊少卿坦蕩蕩彰正義,何罪之有?陛下此為,使君子蒙冤,小人得志。朝堂之上,忠良心冷,奸佞橫行。

如此,國將何繼?

今陛下不顧百姓苦,不辨善惡忠奸,久矣,民心必失,國將不國。

如《大道》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陛下若不速糾,必失天下心,陷國於危。

臣雖一書生,今以死諫君,望陛下醒,嚴懲五皇子,釋楊少卿,還公道於天下,振朝綱,保我大華社稷。

臣王定九,叩首再拜,伏惟陛下聖鑒。

魚朝恩越念越心驚,越讀心越顫,這是要逼死楊少卿呀。

「好!好!好!好個禍國之端,好個奸佞橫行,好個陷國於危!好個王定九!」

皇帝聲音森寒似冰,言語憤怒如火,雙目更是目眥欲裂。

「陛下!王定九妖言惑眾,誹謗君上,死不足惜!」趙國公陳群躬身一禮,聲震寰宇,高聲駁斥。

「臣吏部尚書葉九齡,請治太學正教之不謹,師道不正之罪!」一朝臣越出朝班,高聲喝責。

皇帝起身,走入朝臣之中,朗聲道:「朕今日,心潮澎湃,諸多肺腑之言,與卿等陳說。

遙想當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餓殍載道,朕痛心疾首,遂興舉義兵。歷經艱難萬險,越過重重阻礙,終是定鼎中原。

所圖者,不過使百姓得享安寧,脫於苦難。

自朕登基,夙興夜寐,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心懷百姓福祉,唯恐有負萬民之期望。

朕以為,朕之勤勉,朕之付出,應可昭於天下,無愧百姓,無愧社稷江山。

今有太學生王定九尸諫,事涉五皇子。此訊如驚雷乍響,朕震驚之餘,更是滿心憤懣。

朕雖居天子之位,亦是凡人,血肉之軀,五感俱全。朕對皇子悉心教導,望其成國之棟樑,為百姓謀福。

豈料有此變故,朕心何不痛哉!何不痛哉?

那王定九言必說朕徇私,語必言朕敗綱,朕倒想問問你們,朕果真如這狂生所言,如此昏聵不明?如此不辨忠奸?

「臣等惶恐!臣等有罪!」

眾大臣紛紛躬身低眉,連聲告罪。

「好!既然你們都想逼朕,朕今日就乾綱獨斷一回,看你們能奈何?」皇帝怒哼一聲,拂袖回到御座。

「傳旨!五皇子李沛性情乖張,不睦親朋,圈禁府邸,革除宗籍,前車之轍,後車之鑒,宗室諸臣引以為戒。」

皇帝掃視眾臣,見他們諾諾不敢言,冷哼一聲繼續道:

「楊炯性乖難馴,冒犯天威,念其家族恩勞,著宗府管教三日,送至西軍熊羆衛,以罪之身,行於行伍,為國征戰,以贖己過!」

「是!」魚朝恩見皇帝說完轉身即走,高聲應諾,準備傳旨。

朝臣面面相覷,怎的雷聲如此大,雨點如此小?

難道皇帝真不在乎史書留穢,這一招尸諫就這麼春風細雨的化解了?

如今情況,五皇子失去宗籍,楊炯成為邊地一小兵,皇帝借著此事既理清了黨派,又保住了兒子,可謂面面俱顧。

李漟皺眉思索,來到太子李瀧面前,冷聲道:「太原王家想做這太子妃真是急不可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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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瀧一愣,隨後笑道:「皇姐哪裡話?孤和王家女兩情相悅,何來如此之評?」

「呵!還沒成太子妃,就這麼急不可耐的遞投名狀,看來傳承百年的太原王家也不過爾爾!」李漟譏諷道。

李瀧沉默不言。

李漟見他如此,提醒道:「應該說,今日是你幫了楊炯,不然父皇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是嗎?」

「你不會以為父皇不知道王定九是王家人吧?你借王家力來逼皇殺子,父皇豈能讓你如願?」李漟悠悠道。

李瀧輕笑,談起往昔:「皇姐還記得小時怎麼教孤馴馬嗎?」

李漟凝眉不語。

李瀧見此冷笑:「皇姐當年教孤,馴馬只需三物,一鐵鞭,二鐵鎚,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鐵鎚錘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

「你倒是記得清楚!」李漟斥道。

「孤倒是想忘記,然則群狼環視,孤常感如履薄冰,卧榻之難眠呀!」

李漟冷笑:「你這次出手,本想著一石二鳥,哪知一無所獲,看來你今夜又要難眠了!」

「哈哈哈!皇姐,你還當孤是那個追著你要糖吃的稚童呀?」

「哦?這麼說你這些年有了新長進?」李漟饒有興緻道。

「孤有個劍術教習,他曾言:『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先之以至,』孤深以為然!」

李漟凝眉:「你還有後手?」

李瀧暢快大笑,並不回答,拂袖離開了大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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