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科舉文里的惡婆婆六

第7章 科舉文里的惡婆婆六

程銀山和弟弟走在村路上,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雪。路兩旁的樹,葉子都掉光了。樹葉早被撿柴火的人用摟耙摟走了當引火草了,二人都是干慣了活計的,光腳套著草鞋。走上一段路倒也不冷了。

程銀山手裡拎著草繩,對擔著扁擔的二弟說道:「剛才,娘說金山家娘們了。」

「她這是想當咱們的家呢,想著爺不在了,咱們住一日就當要奉承她!」程銅山不屑的說道。

「她就是癩蛤蟆,不咬人,卻跳在腳背上膈應人!爺在時就成天指桑罵槐的說三弟念書又花多少多少錢了,咱爺的錢,她早早盯上了!」

程銅山接他哥的話:「今兒被娘說了一通,能消停一段時間,咱娘話頭子也不差。」

這時,程銀山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把繩子遞給弟弟,打開布包一看,是兩塊雪白的米糕,上邊的糖霜,看著就想吃。

「大哥,這是娘剛才給的?」

「嗯,咱倆一人一塊,你是自己吃了還是帶回家給孩子?」

程銅山心裡美滋滋的,當然要拿回家給孩子。

「先放你那兒吧,砍完柴回家再給俺,俺不好那甜口。」

聽了二弟的話,程銀山又把布放回了胸口。都一樣,但凡有口好吃的,都留給孩子。

兄弟二人,踏霜踩雪,不到半個時辰就撿了一擔柴。等二人挑柴回家時,見挑水的三弟,程銅山連忙接過弟弟的挑水擔,說道:「這挑水的活你哪能幹?小身板,等我回來干就行。」

程祿山被二哥接過擔子,身子一下輕省了,解釋說:「正好乾幹活,活動一下身子,成日里坐在那裡看書,身子都僵了!」

說話間,兄弟三人進了家門。

…………

院里程四海正在掃雪,見兄弟三人回來,連忙說道:「快,快回堂屋喝口熱湯!」

三人齊聲叫了大伯,把手中的柴堆好,水挑缸里,才去堂屋裡打熱水洗手,洗臉。

家裡女人們開始擺飯,孩子們圍著飯桌嘰嘰喳喳的等開飯,聞到小米香味,一個個深吸鼻子。

吃過早飯,程劉氏找到方橙,說起家裡的糧食什麼的,正好方橙也想與妯娌說說分家的事兒。

程劉氏坐在方橙的炕邊,手裡拿著針線,好像是給孫子做的棉衣。

「弟妹,昨日夜裡,你大哥和俺說,這糧食吃的嗖快,怕以後說不清道不明,不如每日里拿糧,你也掌掌眼?」

方橙倒是沒做針線,正在疊大兒媳給洗的衣服。

聽了這話,回道:「嫂子做事,這麼多年最是公道,六河走的早,如果沒有嫂子和大哥的幫襯,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拉扯大五個孩子?」

一邊說,還掉下了眼淚。

這一出,倒把程劉氏給整的,一些話都不好說了。

「說這些幹嘛呢?六河可是當家的親兄弟。」

方橙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又對妯娌說:「嫂子,你和大哥商量一下,爹不在了,咱們兩家也早早分家吧!」

聽了方橙的話,程劉氏心中雀躍了一下。

但面子上卻板著臉。

「弟妹呀,嫂子可沒有攆你們走,你們想住多久都行的,再說了,爹的頭七還沒燒,傳出去咱們分家,多叫人笑話,人家卻會笑話你大哥,爹一不在,把兄弟家的孩子攆走,真是使不得啊!」

「嫂子,這事你先和大哥商量一下,明個兒給我個回話,我去央求族裡老人來主持,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對大哥和你的閑言話語,是咱二房求著的分家。」

方橙再次說起分家。

那程劉氏心裡頭雀躍的要蹦幾個高,嘴角翹的都壓不住了,聲音都變調了。

「哎,你怎麼不聽勸呢?俺說再多的話,都不往心裡去。那中,夜裡我和你大哥商量一下,明早給你個信。你就是不聽勸啊!」

程劉氏根本坐不住,不一會兒找了個借口,早早回自己的屋裡,找當家的嘀咕去了。

看著妯娌的背影,方橙笑了笑,不聽勸?你倒是勸呀。

…………

程四海一聽老伴講,弟妹說這就分家時,當即搖頭說:「爹的頭七還沒燒呢,咱這就分家,那可就被別人看笑場了!」

后又問:「是不是你多嘴了?要不然弟妹怎麼會多心?」

程劉氏被他這麼一說,反駁道:「俺是那樣的人?這麼多年,就沒有虧待他們過,二房幾口人?咱們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光這飯食,咱們虧大了!」

「少拿這個說事,就咱兒子那身體,忙時糧食能收回來?怎麼?人家幹活了還不準人家吃?

「你這老倔驢,俺又不是那個意思,弟妹說出這樣的話,肯定是有所考量的,再說了,早早分家都能安心過日子。先別倔,你仔細思量一下再說!」程劉氏根本不在乎老伴的質問,這麼多年了,他比誰都想分家,面子上端著兄弟和睦,但那小三子念書起,他就不平衡了,主要是他也想孫子去學堂了。

老話說的好,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程四海的心思被老伴拿捏的准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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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劉氏看了一眼正在所謂糾結拿主意自家老頭,心裡嘰笑了幾聲,過後心裡像開了花,面子上倒是無表情,手上針線不停!

程四海嘴上說的那麼堅決,其實心裡早就鬆了口。本來手上搓著麻繩,也停下了。

哎,總要為小孫子多想想。

兒子金山,長子長孫,打八歲起就念書,如今在鎮子上給一家雜貨店當掌柜,不用下地幹活,在村裡也算個體面人,一年拿個十多兩銀子,時不時還有東家給的四時禮,小孫子如今都十歲了,身子骨隨他爹,將來肯定不能下地勞作,可現在還沒入學堂。這不識字,可沒得輕省活計干!

家裡老爺子在時,壓著只供一個讀書人,要是分家后,那就各供各的,那大斧就能去念書了。

心裡也沒多糾結,兄友弟恭的情誼在程六河死了十幾年後,早就消磨的所剩無幾。

程四海看著正屋的五間正房,不由的心裡熱乎,他也終於可以帶著兒孫住正屋了。

程劉氏想著更多了,按族裡常例,自家佔七成!想想十幾畝地,五間正房、東廂房,牲口屋子,大院子還有高門樓,還是兩倉糧食,分家后,就日日給大斧做細糧吃!不要太好啊,她都要笑出聲了。

程金山如今身帶孝,東家給了假,可以等老爺子五七過後再去店裡。如今在家抓籠著大斧念字。

他的身子單薄,家裡的粗活幾乎不幹。以前每得月錢,孝敬老爺子兩百文,自家老娘兩百分,餘六百文給自家婆娘。當然他手裡也有部分錢,誰也沒告訴。

望了一眼,院子里撒歡的堂侄子侄女,再看看自家安靜學習的兒子,他對二叔家的人和事,有點小瞧不起。就祿山那自私樣,日子過起來了,也不會是嬸子想的那麼好。

…………

晚飯後,方橙讓三個兒子叫到自己屋裡,說有意商量。

大房那邊也叫了兒子兒媳,自然是議論分家的事兒。

方橙坐炕頭,被褥都收起疊好,又擺上炕桌,洗了七八個小蘋果,放在桌子上,不一會兒,程銀山,程銅山就進了門,脫了鞋上了炕,暖和腳。

還沒得開口說話,程祿山進來了,身後還跟許妮子。

這?

炕上娘幾個坐著倒無所謂,但加個弟妹,即使弟弟在也不能坐一起啊。程祿山一來,也上了熱炕,和兩個哥哥招呼了一聲。

許漣漪以為是她與婆婆兩位女的坐炕上,自家男人和大伯子們坐地下板凳上,沒想到幾個大男人卻上了熱炕,她上還是不上?

方橙對不請自來小兒媳問道:「老三家的,有什麼事嗎?」

許漣漪一下子坐在炕邊上,挽著婆婆的手,說:「沒啥事,就是想聽聽娘和祿山他們說什麼!」

「下去!」方橙對許漣漪喝了一聲!

許漣漪也嚇了一跳,鬆了手跳下炕沿。

本來因為自家婆娘來找娘聽聽什麼事就有些不滿的程祿山,再見到許漣漪不顧炕上坐著兩個大伯哥,硬跳上炕的行為,火氣大漲。

聽到老娘的斥責聲,趕緊從炕上下來,沉著臉,拉著許漣漪就往回走。

許漣漪被相公拉扯著,不由的委屈小聲說道:「你們幹嘛呢?什麼事不能讓我聽?」

程祿山把許漣漪推進兩人的房間,又從門外插上門板,才又去老娘房間。

那許漣漪推了一下門,推不開,氣惱的朝泥牆上踢了一腳,腳上大拇指立馬鑽心疼了起來!

嗷嗷叫了一聲,眼淚都掉下來了。這萬惡的封建舊社會!一點也不把女性當人,終有一天她要打破它!

一個破門就能關住她?不是說上帝給你關上了門,會留一扇窗嗎?

許漣漪忍著腳疼爬上炕推窗,怎麼使勁也推不開,心裡罵程祿山,這是把窗也用木板頂好了!

許漣漪氣得想不管不顧把窗砸了,又怕窗壞了,晚上挨凍還有她,就放棄了。

把頭埋在被窩裡,大罵方橙是個老巫婆子,老不死的,封建老餘孽!以後老了,別指望她待侯!

…………

程祿山再次來到老娘的屋子,脫鞋上了熱炕,對老娘說道:「娘,以後我好好管教她。」

方橙抬頭看著他說道:「一會兒事說完了,等會兒再走,我有話說。」

程祿山點點頭。

方橙才又講:「今兒頭晌,我就和你們大伯母講開了,說了分家的事兒,或許明后兩天就能分了!」

她的話音剛落,三個兒子齊齊愣住了。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幾人還是以為要老爺子百日祭過才能由大伯父提起,沒想到自家老娘提的,還這麼早。

程銀山稍想一會兒說道:「俺聽娘的,咱家這麼多人住一起,以前有爺爺在,小來小去的事兒,都不計較了,如今爺不在了,早分,早好好過日子。」

聽大哥這麼說,程銅山也想到那金山家堂嫂成日的擠懟自家婆糧,不由的也點頭應聲。

倒是程祿山最後一個開口:「那以後咱們自立一戶,賦稅要自交了。」

方橙對他有不同見解,倒是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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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輩不在了,肯定要分家的,不過個早晚。今年稅都收過了,今年分明年分,對稅賦來說明年都要自家交。」

程祿山聽了方橙的話,一想也對,連忙又說:「分家挺好的,咱們也可以早早規劃一下,來年的地怎麼種。」

方橙見三個兒都不反對,才又說起分家的原由。

「咱們兩家都要守孝,出門做工,上學堂都是要避晦一下,現在又是冬日裡,進項少,反而日日吃吃喝喝,咱們二房人多,難免與大房起個口角,說個小話啥的。我想著,免得日後說咱們吃多喝多用多啥得,不如早早分家了,咱們得多得少,都自己說了算!」

三個兒子點頭說是。

她又講:「我是婦道人家,對族裡分家講究也不通,你們幾個把了解的說道說道!」

程銀山講:「俺爺與大爺爺分家時,是四六分。」

「這四六分的是田和屋,口糧按人頭分的,鍋碗瓢盆各把各的拿走,合用的按戶分。」程銅山補充道。

后又想起來些又講:「老人的衣服被褥,柜子桌子啥的,都是平分。如果平分不出來,就用鍘刀鍘開!前幾日,徐家三兄弟就鍘開了一床被子。」

還有這操作?然後方橙就聽二兒子講了許多分家八封。

什麼鍘刀鍘被,鋸衣箱,割席子……主打一個公平公正啊!

程祿山倒是講了「按律法,是均分,不論嫡庶、嗣子,唯有奸生子折半,但鄉里一般按六四分,長房有多一分,承擔祭祀,掃墳。還有咱爺的體已,咱知道有多少嗎?」

這個,方橙還真知道。

老爺子過世前,拿出家底,交給程劉氏,要風光大葬,當時程方氏也在,自然知道有多少,也能計算出妯娌花多少,剩下多少。

方橙講:「這個我算了一下,你爺留下一百四十八兩,發殯連席面郁都算上,也不到二十兩。應餘一百二十兩左右。家裡田共二十四畝,良田八畝,瘦田十四畝,房子就現在咱們住的這宅子。另有糧食在倉里,量大房也不敢先拿。至於那頭老牛,看情況,你大伯家要是要,咱們就借使喚,他不要,就借咱的。」

程銀山想了想說:「找人給俺小舅捎信,讓他來嗎?」

方橙想了想才說:「不用了,咱們也不爭搶,該給的能給咱就行。你們的老子走的早,前幾年你們未長成時,也多虧你大伯護你們幾分。再說了族長分家多次了,肯定不失大格!」

四人再合計了一番,沒啥漏下的,就回屋早早睡覺了,倒是程祿山留下來了。

等兩個哥哥都回房了,程祿山趕緊給老娘陪不是!

「娘,我家那位平日里大咧咧的,真把我兩個兄長,當親哥,才放肆了些。回屋裡我就教她,別在鬧笑話。」

方橙皺眉說道:「這些我不管,你怎麼教你的事,我留下你也不是說許妮子的事兒,我只問你,今晚商量的事兒,你能不告訴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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