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心相印(四十三)
四十三
文秀拿上裁剪好的布料和做棉鞋的材料等回到劉庄了,對媽說:「明天佩軒來咱家挖糞坑。」
媽吃了一驚,說:「你讓他來的?你不怕人家笑話?你個傻妮兒,你還沒過門,就讓女婿來幹活,羞不羞?你哥嫂臉上也不好看,顯得咱家人懶,你快去讓他別來了。」
文秀不在意地說:「都說好了,嫂子也知道。對了,我去跟嫂子說一聲。」
她跟大嫂說:「明天那個人來挖糞坑,除了鋼叉之外,還需要什麼工具?」
大嫂一聽,急了:「咱倆是開玩笑的,你怎麼真的讓他來了?」
文秀爭辯說:「他怎麼就不能來?女婿白當的?干點活都不中?我看沒啥不中的。」
大嫂抗議說:「人家剛剛成為大學生,你就這樣使喚人家?」
文秀犟勁上來了,說:「大學生怎麼了?大學生就不是咱家女婿了?一個女婿半個兒,使喚使喚他咋了?」
大嫂耐心地說:「你這個秀秀呀,你是為了讓你哥輕鬆一點,可是也讓你哥丟人了,該他乾的活讓人家女婿來干,他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
文秀乾脆地說:「哪兒那麼多丟人啊,不就挖個糞坑嗎?多大點事啊?好了,明天一天就幹完了。」
晚上,佩軒在家燒火做飯,媽、爹和小根回來就吃飯,他跟爹娘說:「明天我去劉庄幫文秀家干點活,有啥事沒有?」
媽一邊想一邊說:「沒事,人家文秀天天給你打毛衣、做衣服,你去干點活也不多。」
爹直率地說:「該去干,一個女婿半個兒,就是咱家的活不幹,也得去給人家幹活。幹啥活?」
佩軒不好意思地說:「她家積肥早積滿了,該挖了,她大哥忙,沒空。她說起來,我說我去吧。」
媽認真地說:「你明天去不能空手去,買點禮物去。」
佩軒不在乎地說:「拿啥禮物呢?文秀來也沒有拿禮物,我去也不需要拿禮物。」
媽教訓佩軒說:「大根,你不懂,文秀常來,哪能天天拿禮物?你半年不去一次,去了就該拿禮物。再說,你今年還沒去人家家走親戚,應該去的。」
的確,一般來說,這樣至近的親戚一般應該在收麥以後走一走的,但是因為忙著高考上學等更緊要的事,也沒有考慮走親戚的事,這次既然去就正好趁機走一下,顯得懂禮數,按規矩來說,也應該這樣。於是佩軒趁商店還沒關門趕快去買點禮物,媽囑咐不要小氣,他花了好幾塊錢買了不少禮品。
第二天,吃過早飯,佩軒穿戴整齊,像是走親戚的樣子,隨身帶個包裝上幹活穿的衣服,騎車就去了劉庄。
到了村口,文秀在接他,看他拿了禮品,不解地問:「你拿禮品幹什麼?」
佩軒正經說:「順便走走親戚。」
文秀不滿地說:「走啥親戚?你多事。」
佩軒解釋說:「好了,別說我了,這是娘的意思。娘說,收
麥以後就該來的。那會兒沒來,現在順便走走,正好趁機幹活,也好看一些;專門來幹活顯得不好看。」
文秀噘著嘴說:「就顯你能。」
佩軒鄭重地說:「對了,你停一下,你說,我這次該怎麼稱呼你爸媽?還繼續稱呼叔叔嬸嬸嗎?還是叫爸媽?」
文秀想也沒想就說:「你隨便叫吧。」
佩軒認真地說:「這不是隨便的事,要不你先去問問?」
文秀不客氣地說:「就你事多,你直接叫爸媽不就行了嗎?誰敢不讓你叫?你再叫叔叔嬸嬸合適嗎?」
想想也是,都到了這地步了,也應該改口了,如果還叫叔叔嬸嬸反而尷尬。文秀說的很對。
文秀爽快地說:「你跟著我,我一說你就叫。」
佩軒點點頭說:「好。」
文秀大大方方領著佩軒進了家。因為知道女婿要來,這是他第二次來,一家都很重視。進了大門,停下車,文秀領著佩軒進屋,走到爸跟前,她說:「這是咱爸。」佩軒略一鞠躬,說:「爸好。」爸笑著說:「好,好。」
然後又轉向媽,說:「這是咱媽。」佩軒又一鞠躬,說:「媽好。」媽高興地說:「好。」
文秀又轉向大哥大嫂說:「這是大哥大嫂。」佩軒微笑著說:「大哥好,大嫂好。」大哥大嫂都客氣地說:「好。」
這等於又把上次來重演了一遍,只不過稱呼變了。
爸媽都說:「快坐。」佩軒才坐下,說:「爹娘讓我來看看爸媽,因為高考等等一些事,我來晚了,請爸媽多包涵。」
爸坦然地說:「都是一家人,以後可不能這麼客氣。」
爸媽問候了佩軒的父母,又說了一會話。佩軒著急幹活的事,說:「爸,媽,我看咱家積肥已經滿了,該挖出來了。我也沒事,幫大哥把這活幹了吧。」
大哥推脫說:「佩軒你是客人,歇著吧,我來干。」
佩軒笑著說:「爸剛說了,不讓客氣,不能說我是客人,我可以幹活。」
他給文秀使個眼色,讓文秀給他找地方換衣服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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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認真地請示爸說:「正好佩軒來了,讓他幫俺哥一塊挖糞坑吧。」
佩軒聽了,就站起來,去拿他帶來幹活的短袖和短褲,爸攔住佩軒,說:「不能讓佩軒幹活,我去干也不能讓他干,哪能這樣對待女婿呢?」
文秀爭辯說:「爸,你剛才還說不讓他客氣,是一家人,現在就不把他當一家人了?」
爸不滿地說:「秀秀這個小妮兒不許油嘴滑舌的,我說不讓他干就是不讓他干。」
佩軒走到爸跟前說:「爸,我雖然是個客人,我坐在這看著大哥幹活,感覺也不是滋味,我幫他一點,請爸答應吧。」
話說到這份上,爸也不能不同意了,只好答應,說:「還是佩軒會說話,秀秀你以後跟佩軒學著點。」
文秀噘噘嘴說:「嗯,女婿好,女兒不好。」說著,領著佩軒進她房間里換衣服。進屋裡,文秀關上門,佩軒急忙說:「你出去吧,不好看。」
文秀不情願地說:「好。」上去就抱住他,他輕聲說:「不能這樣,人看見了不好。」文秀放開他,出來帶上門。
佩軒換了短衣短褲出來,穿上文秀拿來的涼拖鞋,拿上鋼叉就去挖了。糞坑不算很大,只能站下一個人幹活,佩軒一開始不敢猛干,他知道不能一下子累壞了出洋相,於是悠著勁不緊不慢地幹活,大哥幾次要來換他,他都不讓。這樣幹了有近一個小時,大哥說啥讓他去歇一會,他才出來。文秀遞給他水,又遞給他毛巾讓他擦汗。他坐了半個多小時,就過去換大哥,大哥讓他再坐一會,他不肯,堅決讓大哥去歇一會。他看得出來,大哥雖然比他力氣大,但是耐力不如他,所以總的來說,他要比大哥能幹,於是他就堅決替換大哥。
生產隊聽說他家在挖糞坑,過來人看,來人是文明本家的侄子,一看幹活的不認識,就問:「哪兒的客人哪?來給文明叔幫忙呢?」
佩軒客氣地說:「不是啥客人,過來順便干點活。」
人家遞過來支煙,說:「吸根煙,別嫌賴。」
佩軒連忙說:「謝謝,謝謝!不會吸,沒學會。」
人家又問:「哪兒客人啊?以前沒見過。」
佩軒本來不想說,看來是躲不過了,只好說:「賈庄的,不是啥貴客,來順便干點活。」
這小夥子想了想,自言自語:「賈庄的?俺爺爺叔叔都沒有賈庄的親戚呀。」
這時,文秀過來,他問:「秀姑,這貴客說是賈莊客,沒聽說你家有賈庄的親戚啊。」
文秀羞澀地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說:「大虎,別問了。」
這大虎突然明白了,「哎呀,我咋這麼傻呀?這是新姑父啊,怎麼讓人家新客來挖糞坑啊,不應該,不應該。」
文秀不客氣地說:「有啥不應該的?他就應該干這活。」
大虎打趣說:「看看人家這新姑父,P大的大學生,一點架子也沒有,來了就挖糞坑,秀姑這眼光真毒啊。」
佩軒謙虛地說:「咱本就是個農民,干點活算啥?沒別的啥能耐,只會幹這。」
大虎誇讚說:「嗯,看看俺小姑父多會說話,明明考上P大了,還說沒啥能耐,你一謙虛,俺這白勃就沒地方站了,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了。姑父,上來歇一會吧,也不能讓累著。」白勃就是沒有文化沒有學問的俗稱。
這時大哥過來換佩軒,說:「大虎來了?估計下午能挖完。」說著,遞給大虎一根煙。
大虎一看是大前門牌香煙,說:「俺叔的煙好,我得吸。」
大哥讓佩軒上來,他下去接著挖。
大虎打趣說:「叔,你不加油干,咋讓人家新姑父干呢?」
佩軒搶著說:「沒讓我干,是我自己下去乾的,我年輕輕的,來了不幹活,在這裝大尾巴狼啊?俺可不敢。」
他們說話,佩軒也不好意思離開,只好陪著說話。周圍的鄰居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都過來看文秀的新女婿,看的佩軒很不好意思,他只好見男的就遞煙打招呼,見女的就請喝水。不少輩份小的就開玩笑,有人喊,「來看新女婿嘍!」
這一喊許多人過來看熱鬧了,有人說:「看人家P大的大學生,這麼平易近人,來了啥活都干,真中啊。」
佩軒自嘲說:「咱本身就是個老百姓,有不平易近人的資格嗎?咱就是個幹活的,不幹活手癢。」
文秀對鄰居們說:「都到家裡來坐吧。」
那些文秀稱作嬸子嫂子的婦女們說:「俺們來看看秀秀的大學生新女婿咋挖糞坑的。」大家都笑起來,把文秀羞得臉上掛不住。
佩軒開玩笑說:「沒啥看頭,還沒動物園裡的猴兒好看呢。」說的大家都笑了。
因為他倆是自由戀愛,傳聞快一年了,加上佩軒考上了大學,所以他倆成了傳奇,人們想看看這新女婿就不奇怪了。
佩軒已經休息了好大一會,大嫂過來讓大家到家裡坐,讓中午陪陪新女婿吃飯,這一說大家就散夥回家了。她讓洗一洗準備吃飯。
佩軒看糞坑裡還有近一半,擔心下午干不完,於是就讓大哥出來,他又進去干。
文秀看見了,沒好氣地說:「讓你準備吃飯,你偏不聽,非要再來干不可,你一會別吃飯了。」
佩軒笑著說:「你們先吃吧,我干一小會,馬上就出來。」
佩軒擔心剩的活多下午干不完,就把鋼叉舞得呼呼響,使勁幹了一會,文秀、大嫂來催了三、四次他才出來,文秀領他進房間擦一下身子,埋怨他累著了,他說沒事。他出來時一家都在等他吃飯,他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讓爸媽久等了。」
佩軒坐下來,大哥給他倒一杯酒,他推辭說:「我不能喝酒,下午要幹活呢,一喝酒就幹不了活了。」
爸懇切地說:「難得你來,不喝怎麼行?少喝點。」
於是,佩軒陪著爸和大哥喝起來,一瓶酒,爸喝了也就是二兩多,剩下的,自然佩軒是被「照顧」的對象,給他倒的大約有四兩多,他怕影響下午幹活,不肯多喝,文秀看到了,說:「你少喝一點吧,喝多了就幹不成活了,你把酒杯給我,我替你喝一口。」
佩軒驚訝地說:「不知道你還會喝酒?」
文秀隨口說:「只能喝一、兩口。」
佩軒擔心文秀不能喝,不敢讓她喝。
文秀不在意地說:「沒事,我能喝一點,給我吧。」
說著,文秀就從佩軒手裡接走了酒杯,喝了一大口,佩軒看她一口喝的將近一兩,嚇了一跳,說:「你怎麼敢這麼喝呢?我都不敢這麼喝。」
文秀搖搖頭說:「沒事。」
大哥看了,也說:「秀秀一口喝下去那麼多,好能喝呀。」
大嫂裝作不滿的樣子說:「看看,秀秀只替女婿喝,不替你大哥喝。」
文秀解釋說:「我就替他喝一口,他不能喝,酒量小。」
大哥不以為然地說:「他酒量最大,喝半斤也沒事。」
佩軒搖搖手說:「不敢喝了,不然馬上就出醜了,下午幹不成活了。」
喝了酒吃飯,佩軒不敢客氣,因為下午要幹活,吃了兩碗撈麵條。他吃完準備到廚屋洗碗的時候,文秀過來碰碰他,示意他跟著她到一邊,小聲說:「我的飯吃不完了,你肯不肯替我吃了?」
佩軒本來已經吃飽了,可是也不能拒絕她,只好說,「倒過來吧。」文秀就把飯倒到他的碗里。
正好被大嫂看見,說:「秀秀怕女婿吃不飽,偷偷給女婿加飯呢。」
說的文秀害羞得馬上臉紅了,可是文秀嘴上也不饒人,說:「就你眼尖,啥不該看的都讓你看見了。」
大嫂玩笑說:「我就等著看你的熱鬧呢,你讓女婿吃你的剩飯,可是把女婿收拾住了。」
佩軒自嘲說:「秀秀就是專門收拾我的,我啥時候都不敢不聽她的。」
文秀不滿地說:「你就給我裝賴吧。」
大嫂打趣說:「還是秀秀厲害,沒過門就把女婿管的服服帖帖。」
吃完飯,文秀領著他去她的房間午休。
佩軒看著文秀的床很乾凈很整齊,不敢躺,文秀推他一下,讓他趕快躺下睡,他也只好躺下,因為累了,他很快就睡著了。
文秀出來躺在躺椅上午休,因為喝了一大口酒,也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