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新生
在漫長的一生中，溯洛曾吞噬過許多生靈的靈魂，他的妖帝私牢里死過無數人，這些人的魂魄、力量都成為了壯大他實力的養料。
這世間沒有人比他更深諳此道。
他也曾讀取過許多生靈的記憶。在他眼裡，記憶雖然依附於靈魂存在，彼此卻是獨立的個體，可以完全剝離開來，互不影響。
小姑娘的記憶有強大的囈獸守護，一時半會兒無法解碼探看究竟，她的靈魂卻虛弱的不堪一擊，輕輕一捏就會碎裂——這便證明。
所以他選擇放棄記憶讀取，直接吞噬靈魂，待到他把小姑娘的靈魂完全吸收，徹底化成識海的一部分，囈獸不再把他視為異己，小姑娘的記憶，自然是想看就看了。
這是他把那點微弱星光放進識海前的想法。
就算小姑娘的靈魂也有像守護她的記憶那種級別的囈獸鎮守，那又如何？他是妖帝，識海何其強大，寰宇六界、天地之間，沒有任何力量能在他的識海里造次。
結果他錯了，大錯特錯。
曲清翎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他把她吞進識海這一刻。
從她得知自己的新身體被溯洛毀掉，溯洛要娶她那一刻開始，她所做的一切，都在為這一刻打基礎。
同意聯姻，朝夕相處，在他面前肆無忌憚，膽大妄為，撒嬌耍賴，毫不設防，是培養一絲對她的惻隱之心；擊殺龍族，捏碎石頭，騙取和解禁蝕心輪，騙他用不了其他力量再推翻，是加深他對她實力的興趣；故意逃跑，垂死掙扎，輕易死去，是勾起他的不甘心，不信她做了那麼多努力，就這麼輕飄飄的死了。
無論如何，在他徹底搞懂她是個什麼之前，不會讓她輕易消亡，要麼用靈魂撕裂術看她的記憶，要麼直接吞噬她，讓她變成他的一部分。
她的記憶中盤踞著大殺器這件事，和她的血有奇異功效一樣，都是即墨發現的。他因此遭受的重創比取血那次更嚴重，是洺風和玖熙聯手用強大的靈識從她記憶里強行拽出去的，稍微晚些，即墨就成為囈獸的口糧了。
為此即墨、洺風和玖熙都休整了很久才完全養好傷，即墨也長了記性，再也不敢對這個寶貝徒弟亂來了，寶貝徒弟沒怎麼樣，他自己差點喪命。
如果連洺風那樣的存在都能重創，同等級別的溯洛也必然會在讀取記憶的過程中受阻，她的靈魂又即將消失的情況下，他必然會退而選擇最後一種方法：
吞了她。
在他偽裝成韋沙進入天樞宮，第一次露出真實樣貌時，曲清翎曾開玩笑地問過，如果她的身體最終承受不住力量即將消亡，徵用他的身體，他會服從還是反抗。
溯洛當時心想，要想佔用他的身體，前提要先把他的靈魂打碎，再把其他靈識注入進去，直接強佔，就算是魔王庚逸也能絞得粉碎。她的問題完全是異想天開。
曲清翎當著他的面說開玩笑，扭頭去問玖熙，玖熙分析給她聽。
光靠她自己是肯定不行的，首先力量懸殊太大，她起碼需要十顆以上的固魂鑄元石給她蓄力；其次她掌握的法術也不夠，需要上古級法器作為碎裂軀殼主人靈魂的引子，再用龐大的力量加重破壞；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她的魂力起碼得是六界主宰的級別，才能對對方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曲清翎聽完，長嘆一口氣，「殿下說的這些，我一個也沒有啊……」
玖熙摸摸她的頭，笑著糾正她，「你至少有兩個。」
「哦？」曲清翎來了精神，「哪兩個？」
玖熙說：「一個是天樞宮。如果讓這座上古魔宮須臾之間傾覆，爆發瞬間的殺傷力可與百顆完全解禁的固魂鑄元石力量的集合相當。另一個是你和我之間的死生契約，如果你遇到了絕境，極端情況下可以得到我的魂力。」
曲清翎的眼睛都瞪大了，「殿下的魂力竟能和六界主宰相當？」
玖熙以「畢竟我都活了這麼多年了是吧？而且魂力厲害不等同於實力。」糊弄了過去，抱著她說，「你不用糾結這些，我不會讓你陷入那樣的境地。絕對不會。」
這個烏鴉嘴。
……
獻祭上古魔宮造成破壞遠超毀掉固魂鑄元石，在吞天和曲清翎身上來自神仙魔三族的各種法器的加持下，如果溯洛的靈魂是一片海，此刻大洋中脊整根斷裂，海底坍塌，海水向地心倒灌……已經不是海嘯級別，而是毀滅。徹底、終極的毀滅。
溯洛死死捂著腦袋，眼瞳擴散到鋪滿整個眼眶，眼角開到額頭，渾身皮膚皸裂，流淌的血把衣袍都浸透，脫力跪地，發出痛苦的嘶吼。
他拚命嘗試抽出那縷靈魂，眉心被手挖出深深的傷口，卻根本抽不出半點。
對方盤踞在他靈魂深處，他能撈到的只有自己的靈魂碎片，而且這些碎片正在以不可逆的方式、摧枯拉朽的速度消失。
他審視自己正在瘋狂坍塌的識海，竟從那縷微光上感受到了和創世級囈獸相似的氣息……不，不是和囈獸相似，而是囈獸身上有她的氣息。
原來如此……
溯洛終於懂了。
那些搞不明白的地方，全部有答案了。
明明那麼明顯，他卻從沒往那個方面想過，一直在周圍打轉，甚至把自己賠了進去。
何其可笑。
他就算再強一千倍一萬倍，也不可能有贏的機會。
但他溯洛此生何時認過輸？哪怕是那樣的存在又如何？他誕生時祂早已消亡，臨終了祂尚且渺小，他才不會像這種東西低頭！
溯洛在最後的清醒時刻，變指為爪，深深插入心口，挖出並不受靈魂毀滅影響，尚在跳動的心臟，雙眼淌血，癲狂大笑，「你想要本座的身體？休想！」
「陪本座一起死吧！哈哈哈哈！」
瘋癲的笑聲里，他的五指用力一收，心臟被活活捏爆，妖帝的身軀受其聯動，往四面爆開！
在這一瞬，整個妖界億級妖族的靈魂全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碾過，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以日緋為中心，往外千里範圍內被夷為平地，生靈全部喪命。
主宰隕滅，浩蕩無垠，萬獸共悲，六界皆驚。
可是，本該持續加劇的破壞突然停了下來，像被按下暫停，然後開始詭異的收束。
那些因為自毀而外泄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往源頭回歸彙集，碎裂的軀骸和血肉重新拼湊，以一團微光為中心，凝聚成一具完整的身軀。
壓在億萬妖族靈魂上的痛苦驀然消散，像它出現那樣突然，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痛苦只是所有人的錯覺。
散去的妖力回歸本體，濃重的力量像一團團墨綠色的雲，裹著身軀，癒合所有的裂縫和傷口，讓它變得完整無暇。
強大的護體結界重新凝結，當最後一層也收入身體，它陡地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看了看手掌，試著握了握，然後是手肘，肩膀，身體……綠雲纏了上來，化成一整套衣袍。
她從半空穩而輕地落在地上，腳尖觸及地面，直接被力量熔出了一個深坑。
她似乎能看到更遠，聽到更遠，感覺到更遠，再也不受病體的困擾。
於是她捏了個法訣，並指往身前一豎。
「石頭，歸！」
離開魔宮前被她送出去無數碎片、最後捏碎在龍族的固魂鑄元石，從遙遠的魔宮和龍族瀾澤，向她奔涌而來，所有的力量彙集於這具新的身軀，最後在她眉心落下一枚細細的菱形印記。
這是她的身體，一具嶄新的、健康的、強大的身體。
她終於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