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豆蔻排骨
前門外幾條馬路邊，有兩家鏢局三家米行。
黃昏時分，左邊這家鏢局走出來一個少年，髒兮兮的臉上滿是疲憊。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手拿著一個黑黝黝的饅頭，一邊啃著一邊百無聊賴的往外走。
「周排骨，你上哪去？」
「隨便走走。」
他一邊快速咽下了嘴裡乾巴巴的饅頭，一邊回頭含糊的應了一聲。
不敢得罪人家，雖然只是個看門的。
「不要走遠了，早點睡。
明兒一早還出鏢呢，必須休息好了，不然容易出事。」
門裡那人又是呵斥了幾聲，透著嚴厲，又有那麼三兩分關切。
「噢噢，很快回來。」
嘴裡說著，腳下則是加快了些，離開鏢局門口更遠點，走向城門方向。
青石縣只能算是個偏遠的地方，位居武勝國東南部邊境附近，縣城西邊才算前門，幾條馬路通向不同的地方。
東邊就不能走了，一去就是邊境，容易被當成細作捉拿。
他手裡的饅頭之所以看上去黑黝黝，是用比較差的粗糧製作，唯一的作用就是管飽。個頭還是挺大的，肚子餓的話，趁熱吃還行，一旦冷了后就跟石頭一樣，還刺口，難以下咽。
一般人吃過一個后，壓根就不會再想吃。
就算不飽，也絕對半飽了，還吃這玩意幹嘛？
他趁著熱乎勁，一口氣吃掉了兩個，還是沒覺得飽。
原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又乾重體力的活，總是不夠吃，一年可能也吃不到一點油腥，瘦得排骨一樣。
周排骨就成了他在五虎鏢局裡的名稱。
當然，大部分時間把姓也省略了。
他只是五虎鏢局裡的一名趟子手，十三歲就開始干這活了，幹了三年多，已經算得上個老手。因為怕被開除，幹活特別賣氣力，才終於留了下來。
工錢也終於從當初的二百文，漲到了二百五。
他這樣的年紀想要找到一份長期穩定的活，並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就不想失去，多苦多累都咬牙熬了下來。
確實很難熬，只要鏢局裡有誰稍微不滿意，都可能把他開了。
能幹活的人多的是，換個人來也許更勤快，憑什麼非要留著你？
他硬是熬滿了三年。
三年是個坎，因為要漲工錢了。
隨時就能再找來一個能幹活的，幹嘛非要多付五十文錢？
三年的時候，大部分新晉趟子手都會被開除，重新再找不用加錢的人就是。
他還是被留了下來，算是多給五十文也值的人。
靠的就是勤快。
其實他這一隊人中午才剛剛回來，其他人全都出去快活了，他則是被留下來卸貨。
原本還有兩個比他資格更嫩的，看他們急於想回家，就把人放了，他獨自卸完了貨。沒想到隔壁一家米行要託運一百袋大米，緊急出貨的那種，明天一早出鏢。
他又得把這一百袋大米搬到鏢局大院里來，方便一早裝貨上路。
忙了個半死，累得快散架，其實也一直急著想回家看看，出了門又有些不想回去。
還沒到發工錢的時候，兩手空空的，回去沒意思。
原本歸心似箭，走出鏢局，又冷了心思。
「排骨，過來喝酒。」
城門口邊上比較熱鬧，菜館、戲院、書場全都有，這個時候也是閑人匯聚之時。
有個菜館里，幾個和他一隊的老趟子手，又已經聚在了這裡喝酒扯淡，有人大聲招呼他。
看這架勢，應該是看到他在搬大米，故意躲著不回去幫忙。
能偷懶，誰不想偷一偷呢。
周排骨這麼勤快的一個人，有他在其他人省很多事，任勞任怨從不討價還價，算是受歡迎的一個人。
誰都喜歡自己隊友里有個這樣的人。
「不會。」
他笑著搖頭而過。
主要是沒錢，回頭分攤酒錢的時候拿不出來，太尷尬，就不湊過去了。
每個月的工錢，他都是一文不留的拿回家，家裡還有弟妹需要照顧。
走過城門洞時，兩個大饅頭徹底進了肚，兩手在有些寬大的衣服上隨意的擦了擦。這身趟子手的工作服被他穿的破破爛爛了，還是顯得很不合體，實在太瘦了些。
不想回家，又顯得無所事事了，隨意的往比較熱鬧的花橋巷方向走去。
花橋巷比較熱鬧是因為那裡有好幾家青樓，很多女人搔首弄姿亂拋媚眼。
他這個年紀對女人還真有了一些興趣，忍不住想去看看，有些長相較好的姑娘確實很讓他心動。尤其是鏢局裡有個長相不錯的趟子手，借了一身衣服裝成富家子弟，竟然哄得一個姑娘跟他私奔了，不要錢就娶到了媳婦。
不要錢的媳婦，讓他也很心動。
他知道自己就是屬於娶不到媳婦的那種人，兩手空空，全無浮財田舍，瞎的女人都不可能會嫁給他。只能指望這種不要錢的女人，不嫌棄····
等這些青樓里的姑娘人老珠黃沒人要了后，被青樓掃地出門，確實是能撿個回家的。
但那得在他也三四十歲以後。
如今嘛，就是看看，如果有對上眼的，約在十年二十年以後也是可以的····
這些事都是鏢局裡那些老趟子手說葷話的時候，聽來的，能有個婆娘就不錯了，沒有嫌棄別人的資格。
幾家青樓的姑娘在街上搶著拉客，爭搶生意，但凡經過這裡的男人都要拉上一拉，挺有意思。
他來回走了幾趟，壓根沒有哪個姑娘往他身邊湊，而是紛紛下意識的躲遠了些。
味太重，不知道多久不洗澡的人，一頭亂髮亂糟糟，滿是泥灰，跟個乞丐一樣。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乾的就是臟活累活，就算洗的再乾淨，一會兒又髒了。大多數時候都累得不想多動一下，沒那力氣洗澡。
雖說就算拉他，也沒錢進去，好歹拉一下女人的手也不錯嘛····
沒人拉他，他又不好胡亂拉住哪個女人，頗有些失望。
正想走，不想一家青樓二樓跳下來一個人，撲到了他身上。
周排骨被撲了個措手不及，兩個人滾成一團。
「抓住他，那賊人偷了本公子東西····」
青樓看場子的幾個打手追出來，那人掙脫開周排骨飛快跑掉。
「晦氣。」
周排骨滾了一身臟。
就算他一身衣服本就很臟，在地上滾了幾圈還是不爽，只能自認晦氣，也連忙爬起來，遠離是非之地。
有事的地方絕對不去，這是走鏢的規矩。
必須躲著人避著人，才能安全的把鏢物送到目的地。
走鏢是很辛苦又無趣的活，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睡意最濃時，趕緊出發，賊人睡的香呢。
中午太陽最烈時，趕緊走，賊人不出門。
舒服涼快的時間段，在野外窩著，沒風，蚊蟲多····
舒服的是鏢師，什麼都不用干，只要扛把刀，大搖大擺跟著走就行了。
其他事全是趟子手干，拉車挑擔還要爭分奪秒，偷渡那些可能有危險的區域，緊張兮兮，跑到腿抽筋。真要遇上了攔路打劫的賊人，還要操刀子上去跟人干。
趟子手沒什麼技術含量，只要肯吃苦耐勞，就能幹這活。
很累，又沒多少錢。
但在青石縣這樣的地方，肯吃苦耐勞的人多了去了，還找不到像樣的活干，隨便一招就有。
他還得死死保住這份活。
一路看過去，雖然燈火繁華，風景也不過如此。
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也就繞回了城門口，才意外的發現懷裡竟然有個錢袋。
他的衣服過於寬大，用腰帶勒住，衣服依然凸出來猶如一個大肚漢，幾時進來一個錢袋都不知道。
這種好事得是祖墳冒青煙才能遇上吧？
想了好一會，感覺是那個賊在糾纏中裝錯了地方，塞到他懷裡來了。
是賊贓的話，他又有些害怕，擔心會被失主當成同黨辦了。
他的手抓著這個錢袋不敢拿出來看，下意識的左右觀望。
「排骨排骨····快過來喝酒！」
正好又到了那個菜館門前，面對門口方向的大壯又大聲招呼他，嚇他一跳。
這回吳鏢師也在了。
他這一隊人共有八個，到了五個，還有兩個是不到三年的新手，資格還不如他老，自然沒資格湊一起喝酒。
「真不會，你們喝好。」
他笑著跑了過去。
「這個死心眼。」
大壯罵了一聲，無奈的攤攤手。
其實鏢隊出鏢的時候，還有一筆相應的上路費，算是差旅補貼。這筆錢肯定到不了新手手上，就成了這些老手的酒錢。
周排骨雖然年紀較小，好歹熬過三年了，勉強也算是個老手了。大壯覺得該把這筆錢給到他手上了，想把他招呼過來一起喝頓酒說幾句好話，也就算他正式成為了老手。
「你是嫌吃的太好嗎？」
也有人陰陽怪氣的嗤笑一聲，「不該你操心的事不要操心，吳師父在這呢，有你什麼事？」
大壯見吳鏢師老神在在充耳不聞，也只好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