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貓

番外—貓

這原本是構思在整個故事中的一個情節,源自於自己親身的一個夢,用了點時間寫了個小番外,給大家看着玩。

我是一個無法在雨天睡着的人!

很多朋友都奇怪這一點,在他們看來,雨天是最適合睡覺的天氣,那細密的雨聲似乎是最能使人安定的搖籃曲。但是每個下雨的夜晚,他們都會聽到走廊里響起拖鞋的聲音,緩慢而且遲疑。那就是不敢安眠的我。

這一切都要從我剛工作的那年說起。

那一年我剛剛大學畢業,找了一個國企的工作。待遇什麼的都還算不錯,只是單位駐地在比較偏遠的郊外,外出不是很方便。廠子裏老建築很多,本來都已經荒廢了多年,但是近幾年因為改進了技術,老廠新生,招來很多人卻無處安置。單位領導便把那些六七十年代建起來的筒子樓分給我們這些單身漢做宿舍,這些樓多處在廠子人跡罕至的角落,條件簡陋,冬天到處漏風,夏天悶熱難當,住的我們這些人苦不堪言。

當時的我年輕氣盛,剛來到就跟室友打了一架,覺得再也住不下去,便申請搬到了這個空置的小樓上。

剛搬過來的時候,我就被這樓的破敗程度嚇了一跳,所有的門框不知是本來就沒上漆還是已經掉光了,全都透出那種朽木的顏色,斑駁翹起的牆皮底下,黑色的霉斑長出各種怪異的形狀,再加上那些垂在空中不知哪年哪月貼上去的黃朽報紙,如果在開門后暴起的塵土中衝出一隻黑毛粽子,我是絕對不會感到稀奇的。

雖然這麼大的一個樓一個人住起來總是毛毛的,但一段時間之後卻並沒有出什麼事情,樓頂深夜咕嚕的響聲被證實了是樓頂上固定天線的石頭被扯著響,樓后的嬰兒啼哭聲被發現是叫春的野貓。而我也慢慢喜歡上了這裏的生活,每天下了班之後,看看書、聽聽音樂、時而喂喂樓下野草叢中的小貓,無憂無慮,日子過得也算舒服。雖然我在經過那些被塵土封鎖的門前時仍能感到一絲心中的寒意。

而故事就在這座破敗小樓正要變得溫順的時候發生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如同往常一樣凝固着的悶熱幾乎將空氣都變得灼熱,我把席子用涼水擦了一遍,晾在滾燙的晾衣繩上陰乾,隨後把徒勞旋轉風扇開到最大,提着晚上的剩飯下樓喂貓。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樓的周圍會聚集著這麼多野貓。每晚在樓下嘶叫打鬧不停,只有在我餵過它們之後才能略微安靜一些。這些野貓並不挑食,基本上我剩下的食物都能被它們一掃而光。這一年來,它們已經習慣了我的出現,在每個黃昏的時候,都會聚集在樓下空地上,等待我的到來。它們中大多數都是未足年的小貓,那些成年的大貓很少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不過野貓就是野貓,不管我怎麼表達我的善意,它們都對我保持了足夠的警惕,除了其中一隻。

這是一隻小黑貓,眉心和四爪都帶了一點點白,身材格外瘦小,從我餵養它們開始似乎就沒有見到過它長大過。每次餵食的時候,它都會被那些強壯的小貓擠到一旁,苦着臉看它們搶食。而我總是單獨準備一份好點的,在一邊單獨喂它。它也很乖,每次都在吃完為它單獨準備的那一些之後,都會在我的腳旁手心摩挲一會,然後蹣跚離去。

人可能總會對那些想自己表現出足夠善意的個體充滿好感,我很喜歡這隻羸弱的小黑貓,一度曾想給它起個名字,但我的想像力實在是有限,除了小黑之類的名字再也想不出其他,只好作罷。

但是,這些天來,我總感到有什麼在及人高的草叢中注視着我。今天這種感覺仍然存在,我在眾貓充滿嫉恨的注視中跟那隻小黑貓玩了一會之後,收拾著飯盆上了樓。

這種天氣,連樓梯扶手都變的滾燙,我看了會電影,熱的實在受不了,關了電腦去洗手間拿涼水不停地從頭上澆下。這麼澆了幾盆之後才覺的好些,皮膚被大量涼水浸沒后,將自身那暑熱之氣排出,身周被一片涼意包圍,愜意無比。

我從晾衣繩上扯下席子,就這麼光着身子走回房間,這麼久住在這個隔離人群的地方,我早就習慣了這種天體生活。鋪好席子,我感到又熱了起來,頭頂吊扇掀起陣陣熱浪如同吹風機一般把我身周所有的涼意驅散。摸著滾燙的席子上自己流下的一些汗水,我不禁心中叫苦,恐怕今天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這時外面一聲巨響,閃電將屋裏照的雪亮,我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心想,看來今天異乎尋常的悶熱要應在這裏,今晚應該能睡個安穩覺了。

我搬了個椅子將房門頂住,任狂風將屋裏吹得亂七八糟,這些天太過炎熱,整晚整晚睡不着覺,我決定今晚早睡,把這幾天的覺都補回來!

被這夾雜着雨氣的風一吹,到處都變得極為涼爽,我怕睡著了再凍著,特意把一條毛毯拿了出來放在床邊。就在我躺下的時候,外面的雨嘩的一聲潑了下來。

在這雨聲之中,我似乎是躺在了涼爽的水底,很快就睡著了。

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準確的說不應該是醒來,我是被魘住了,毛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我蓋到了身上,胸口像是壓了什麼東西,弄得我憋悶得要死,想要起來卻完全動彈不得。

剛搬過來的時候常有同事嚇唬我說這個樓上死過很多人,鬧鬼,經常鬼壓床。我並沒有太當回事,從小我就八字弱,鬼壓床這種事實在是習以為常,以至於幾乎每次都是接着就沉沉睡去,不做理會。至於死過很多人,我一直相信這麼多人生活過的地方,死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實在不用太過於擔心。

但是這次鬼壓床卻和往日不同,就在我準備放鬆身體再次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走廊里有不尋常的響聲……

我頓時緊張起來,這個廠區位置十分荒僻,旁邊還有個亂墳崗,時常有野狗遊盪。這些野狗都是早年被人拋棄,常年的流浪中養出了凶性,什麼都敢吃,前兩天的時候還看到有群野狗將不知誰家剛葬下的死人扒出來分吃,雖說幾個人一塊提着杴把子給打散了,但那具屍首已經被扒拉得肝腦塗體,無法收斂了。

聽外面的聲音,就極似有一隻大型的動物在刨拉東西的聲音。我這時候才感到害怕,後悔睡覺前的時候貪圖涼快不關門。這個樓下面沒有門,只有個樓洞在那,真要是跑上來只野狗,我就麻煩了。這些野狗吃死人早就養出了凶性,看見活人都眼紅,我此時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正好成了它的一道美餐。

我拚命地抬起頭來朝門口看,到處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按說這種雨天天色應該明亮一些,但我這個地方太過偏僻,沒有多少燈光能夠讓雲層反射。

這種環境把我變成了一個瞎子,只能隱隱約約看見灰白色門的輪廓。

這時候外面的聲音似乎轉為了廝打,還傳來兩聲微弱的貓叫,我實在是着急了起來,全身都在用力,想擺脫這種狀態,但這怎麼能夠是可以輕易克服的?身上似乎被無數細沙壓住,讓我動彈不得。就在我幾乎放棄努力的時候,我卻突然感到胸口一輕,迅速坐了起來。我趕緊下了床,沒來得及找拖鞋就摸索著去門口。周圍實在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屋子裏都有什麼,我生怕撞上什麼東西發出響聲再把外面的東西引來,只好慢慢摸索著前進。

這時我卻突然想到,這門開了一晚上,恐怕已經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很多事情就不能亂想,這個念頭一起,頓時覺得周圍的黑暗變得如此陌生,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這片黑暗中注視着我,而我則在它們的這種目光里,赤身裸體摸索著前進!門外的聲音越來越近,頻率似乎也加快了起來。我心中着急,決定不管別的什麼,先把門關上再說,到時候打開燈自然真相大白,至於會不會把更可怕的東西關到屋內,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這時我幾乎已經走到了屋子中央,前面直到門再也沒有什麼桌椅板凳之類的東西礙事,我摸著黑快走幾步,就到了門口。

門外的聲音卻突然停了!我的手剛剛摸到門把,就僵在了那裏,那種全身不受控制的夢魘感覺又來了!

我就這樣扶門站着,全身絲毫動彈不得,只覺得心跳聲在不斷地放大,直到完全佔據了我的耳道。

門外的野獸不知道去了哪裏,不再有絲毫聲音傳來,但我卻分明感到前方有東西在接近,甚至蹭到了我的身邊……

不!的確是有東西在我身邊經過。甚至能夠感到腿邊有些濕濕涼涼的感覺,不由得便伸手去摸。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擺脫了夢魘,只是滿懷恐懼地伸手朝下摸去。

我摸到了毛髮!濕濕長長的毛髮,這些毛髮長在一個肌肉豐滿的寬闊後背上,如同長在一個留着長發的婦人頭頂,在髮根處甚至還有那種皮膚的溫度。而這些毛髮的主人卻似乎根本感覺不到我和它的接觸,依然緩慢地朝門裏走。

我的心裏開始哆嗦起來,想抽手卻又被巨大的恐懼攝住,不敢亂動。手指上清晰地傳來絲縷滑膩的毛髮感覺,如同一叢剛被撈出水底的水草,仍有不少水滴到我的腳上,強健的肌肉起伏從指間傳來,讓我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頓時變得漫長無比,這不明身份的野獸脊背在我的手指下變得漫長無比,不知何時才能走到盡頭。在這種莫名的恐懼中,我只等着手指離開脊背的一刻便關上門跑出去,這個熟悉而又逐漸變得溫馨的小宿舍開始變得猙獰可怕,我寧願跑到外面的雨幕之中再也不要回來。

手上的曲線開始向上走,我感到了肩胛骨中間的凹陷!緊接着就是圓形的後腦!頭頂!炙熱的鼻息!

劇痛在手腕上突然爆發,我完全被這種力道給搞懵了,一下子便被拽到了地上。全身似乎都被這種疼痛給麻痹了,我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任憑這不知名的野獸將我朝屋裏拖曳。

我能聽到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聞到那種潮濕的毛髮味道,其餘的感官再沒有什麼作用,甚至也不再能夠思考,只覺得全身酥軟,像是沒有睡醒一般。但是卻又能感覺到床前的撕咬和掙扎,像是仍然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一般。

我突然覺悟,如果這是真實的,那肯定不能同時擁有兩個視角,那這就是個夢,手腕上的疼痛似乎也隨着夢境的明顯而開始剝離,這麼清晰的夢境感覺讓我心中只剩下乞求夢醒的時刻快點到來的念頭。

正在這時,外面一道閃電劈下,屋裏頓時被照得雪亮,我強睜開被這光刺得流淚的眼睛,順着我被咬着的手腕看上去。老天!我看到了什麼,只見蜷在我床前的赫然是一團巨大的毛髮,在那濕漉漉一綹綹的花色毛髮中,叼着我手腕的赫然是一張人臉!

我從沒有接受過這麼強烈的恐懼,如同一陣電流從腳心逆流而上穿腦而出。電光一閃即滅,而這張臉卻如同視覺殘留一樣停在了我的眼前。轟隆的滾雷中,我突然感到這張臉非常熟悉,大腦在極端的恐懼中拚命旋轉,卻在這張臉的來歷呼之欲出的時候,失去了全部意識。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幸好今天是夜班不用上班,要不然遲到的話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

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昨夜的噩夢仍然歷歷在目,真實的似乎剛剛發生過一般。由於昨晚的暴雨,上午的溫度還算宜人,空氣也格外清新,我深吸一口氣,體會著生活的美好,看了看依然大開着的門,心想以後再也不開着門睡覺了。

長時間的平躺讓我感到渾身酸痛,我翻了下身,卻感到身周一陣刺痛傳來,低頭一看,身上的汗毛馬上都豎了起來!

我清楚地記得昨晚睡覺前是洗了澡的,此時身上依然是未著寸縷,但全身上下都是贓污和划傷,就如同是赤身裸體在草叢中打過滾一般。下意識地,我摸了摸臉想知道臉上是不是也這麼臟,這一抬手才發現,在我的左手腕上,赫然是兩排整齊的牙印,血已經止住,但整個手掌都已經染紅了!

難道昨晚的夢竟然是真的?

我猛地坐了起來,這才發現席子上也髒的一塌糊塗,竹篾子的縫隙里竟然還夾着一簇簇花色的毛髮!這不就是昨晚那個……

我驚呼一聲直接就滾下了床,那個渾身長毛的人,竟然在咬過我之後還躺在了我的床上!

屁股下面的地板冰涼,但此時我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凍成了冰坨,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地板的溫度。屋裏似乎有一些變化,床下似乎多了什麼東西,但我不敢再仔細打量,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宿舍。

走廊里遍地都是垃圾,樓梯拐角處的垃圾箱歪倒在地上,而那從樓下一直延伸上來的,是一個個泥巴糊出來的腳印!我回頭看看大開的宿舍門,三伏天的天氣這門裏竟然讓我感到滲出了絲絲寒意。看看樓梯上延伸上來的腳印,外面似乎也變得陰暗起來。我不知該往何處去,看看眼前的洗手間便走了進去。

站在洗手池上的大鏡子面前,我渾身顫抖地看着鏡中的自己。蒼白瘦弱的身體上佈滿了泥污和划傷的痕迹,那一道道抓痕竟然像是被貓抓過!目光緩緩上移,越過胸口,脖子,那張臉!那張臉!

我腦中突然出現了昨晚那張咬着我手腕的臉!那張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一股嘔意如同胸腹中的惡魔一般從喉嚨中探出頭來!我連控制的念頭都沒有扶住洗手盆便吐了出來。大量的穢物從喉中奔涌而出,幾乎將盆里堆滿,黃呼呼地粘液裏面全是破碎的草葉、碎紙和早已看不出是什麼的昆蟲節肢,此外還有一團團的黑毛!

天知道我到哪去吃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完全控制不住這種嘔吐,噁心感覺不斷刺激着我的神經,直到我吐出了綠色的膽汁。

這個地方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猛地轉身,想要衝下樓去。但是這時候我身無寸縷,怎麼可能就這樣跑到眾人眼前?

我咬緊牙關,打起最後一點精神,猛的跑進宿舍,床下不知道多了什麼東西,我儘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注意,生怕什麼東西竄出來會崩斷我這早已快要斷掉的神經,從衣架上搶了一條短褲便衝出了宿舍。

我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床下鑽了出來,也不敢回頭看,飛快地竄到了樓梯口,倉皇間只覺得腳上一疼,一團黑呼呼地東西被我猛踹到了牆上。我抬眼一看頭皮一下子抽緊了!

那隻我常喂的小黑貓,此刻正開腸破肚地從牆上掉下來,小小的腦袋斜歪著,兩點幽幽的光從半睜的眼睛裏亮出來!

我看着這具少皮沒毛小小屍體,突然想到了剛才吐出來的團團黑毛,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連通了,眼前一亮,失去了知覺!

在那一剎那,我感到了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逼近……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多天之後了,夜班的同事見我沒去又聯繫不上我,找到宿舍才發現我赤身裸體暈倒在樓梯口,趕忙把我送到了醫院。

聽幫我回去拿東西的同事說我宿舍裏面所有的東西都被弄得亂七八糟,連被褥里都被撒了尿。此外在我床底下還有很多不明來路的毛……

出院之後我便搬離了那個宿舍,住到了一個人多的樓上,而那個樓很快就被拆掉了。

類似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只要聽到雨聲便再也不敢睡着,心中竟然就會充滿了想赤身裸體衝到雨幕中的衝動。

我無法搞清楚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也許只是我自己在群貓導演下的一齣戲,但從那天起,我性情卻變得溫和了不少,絕不與人為惡。

因為貓尚且有嫉恨之心,更何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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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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