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少年與貓的相離

第147章 少年與貓的相離

轉眼間薛鳴宴上了初中,他來天橫山的時間越來越少,想要再上一階有些困難。

薛鳴宴一直處於無階為怨師的狀態,他本人也不打算繼續往上走,便以學業為借口推脫掉薛父下達的任務。

一有時間的情況下,薛鳴宴還是會跑上天橫山,他的重心偏移,找驚蟄聊一些他感興趣的歷史話題。

他把驚蟄的話編入作文里,雖然經常被老師扣上不尊重歷史的帽子……

比起畫符,他更喜歡學習,喜歡數學。

至於歷史嘛,薛鳴宴喜歡的是驚蟄口中的歷史,它作為過來人,親身經歷遠大於老師從資料文獻上的認知,聽它講故事彷彿躍然於眼前。

初三畢業后的暑假,薛父無論如何也要薛鳴宴通過低階為怨師的試煉,照他一而再再而三拖延下去,以後的時間越來越少。

上了高中說要備戰高考,高考完要填報志願選學校,無窮無盡的借口為他掙脫。

薛父在意的不是他的借口,而是十八歲之後還是無階為怨師,說出去讓人笑話。

聽說東青院出了個天才,比薛鳴宴大一歲,十六歲已是高階為怨師,其天賦讓人驚嘆。

要是薛鳴宴學業上的天賦有一半放在畫符上就好了,為怨師基本都不上學,因為跟不上進度,他們會識字能溝通就行了。

或者等為怨師這一行的造詣差不多之後,先上車后買票式的補補功課也行。

奈何薛鳴宴的成績太好,備受老師關注,若是不去學校上課,薛父就要去警察局喝茶了。

一年比一年的夏天悶熱,薛鳴宴向來這個時節去山中避暑,渴了捧一掬山泉,餓了問驚蟄要野果吃。

驚蟄身邊總是有很多新鮮的紅綠果子,偶爾還有蘑菇,它吃素的嗎?

薛鳴宴見它一動不動在原地發愣:「這些野果在哪摘的啊,甜甜的挺好吃。」

驚蟄回過神,野果是蘑菇頭們送給薛鳴宴的,以示友好,但是它們怕人,不敢在薛鳴宴面前出現。

它走神時在想蘑菇頭們的事,最近的蘑菇頭們越來越少,山中無人造訪,排除被人抓走的可能。

會是變異的山神嗎?驚蟄最近確有疏忽對它沒有防備。

等晚上無人時去看一眼吧,驚蟄換了個話題,說出野果的來歷會嚇到薛鳴宴吧。

「你怎麼又開始畫符了?」驚蟄上次見他練習還是半年前。

「因為這個暑假不能以學業推脫了,我爸說讓我去考個低階為怨師。」薛鳴宴苦不堪言,失去的時間只能靠現在沒日沒夜的練習補回來。

考試在八月份底,也就是說它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遠遠不夠填補上半年的空窗期。

練習是持之以恆,而不是臨時抱佛腳。

「為什麼你不和你父親坦白呢,說你不喜歡畫符,也不想當為怨師。」驚蟄教不了他什麼,因為現在他的心根本不在這裡。

「我不敢,他好凶。我曾經和我媽說過,她也拒絕了我,說什麼這是我們的使命,也是傳承。」薛鳴宴小小年紀身上背負著發揚家族光大的重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驚蟄也不好插手他的家事,也許有一天薛父能想明白吧。

天橫山突然晃動,地底下有東西正在試圖破土而出。

頂峰的碎石掉落,一塊接著一塊滾滾而來。

「是地震嗎?」薛鳴宴聽老師講過,情形和現在一模一樣。

腳下的土地裂開,黑色的怪物自深淵衍生復甦,向驚蟄討回當年的仇。

不是地震,是檮杌留下的余污,驚蟄將薛鳴宴護在身後。

「快下山去,讓人封住天橫山!」這樣可以防止有被污染的蘑菇頭們跑下山襲擊普通人。

薛鳴宴吞了一口唾沫:「我去找人幫忙。」現在的他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為驚蟄分擔。

「不行,不能讓人上山。」一旦打起來它自顧不暇。

「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薛鳴宴一步三回頭,黑色的怪物張開身軀,體型比驚蟄大了一倍。

這次驚蟄不會再放過它了,上千年的恩怨在此刻了結。

薛鳴宴的叫喊聲從遠處傳來,幾個蘑菇頭咬住他的小腿和胳膊,注入大量毒素。

它們是毒蘑菇,沒有人採摘,在這得天獨厚的環境中很快修鍊成人形,久而久之毒素積累深厚。

幾個蘑菇頭群起而攻之下能放倒一頭大象,薛鳴宴的小身板根本承受不住。

他的皮膚開始發紫,意識逐漸渙散,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聽不見。

隱約中他看見白色的身影朝他跑來,有一股暖意驅散他身體里的涼意,薛鳴宴努力想睜開眼睛,雙眼卻死死粘合在一塊。

是神獸大人吧,只有它那麼白,比冬天山頂的雪還要白。

該死的,驚蟄用神諭之火遏制住蔓延的毒素,它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毒素離心臟僅差一步之遙。

襲擊他的蘑菇頭雙目發紅,顯然是被控制了,上一秒還在給薛鳴宴送野果,下一秒翻臉不認人。

不止是蘑菇頭們出現了變化,山裡的飛禽走獸都出現魔化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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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素一時間無法徹底祛除,另一邊的魑魅對它虎視眈眈。

驚蟄把薛鳴宴平放在地上,用結界保護好他,他至少現在是安全的。

在它去救薛鳴宴時,魑魅的狀態並不穩定,驚蟄觀察過後發現山神仍有自主意識,它在組織檮杌的殘留意識融合自己,只要沒完成融合,它仍是魑魅。

好樣的,山神給驚蟄爭取到了機會,在靠近對方時,它聽見山神微弱的聲音。

「殺了我,弱點在……右邊心臟。」

驚蟄有一瞬的遲疑,它死了,便不能再通過回到土地重新生長。

它在猶豫什麼?山神不死,整座天橫山都會受它的影響生靈塗炭。

魑魅在它猶豫之時奪回了部分主導權,向驚蟄發起攻擊。

蔓延的黑暗重新四合,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驚蟄困在其中。

四周是襲來的恐懼,驚蟄拼上所有殊死一搏,擊穿它右邊心臟。

山神本體藏在心臟處,被驚蟄一擊強行打散,分裂出四個碎片。

它們面面相覷,有各自的意識,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驚蟄追上去,將它們封印在天橫山的四個方位。

它賭上了四分之三的神力,最後將山神和一塊魑魅碎片共同封印在一口井中。

魑魅帶來的異動消失,天橫山重歸於平靜。

驚蟄心力交瘁,和它打了上千年交道,依舊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處理完魑魅后,驚蟄一刻也不敢耽誤,薛鳴宴依舊昏迷不醒,再拖下去,毒素會腐蝕他的神經,就算醒來多半會變成一個傻子。

它還剩下一丁點神力,渡給他之後自己會完完全全變成小貓咪,神力和神性盡失。

以前的它會捫心自問,為了一個人類這麼做值得嗎?人的生命本就脆弱不堪,下一秒的意外就能送走他們。

如果不救,驚蟄心裡會升起名為愧疚的感情,這是前所未有的滋味,像是有一塊石頭堵在它的心口,迸發出酸澀的味道。

行走在人世間功力沒啥長進,人的情感學會不少。

驚蟄將最後一絲渡給薛鳴宴,它抹除了薛鳴宴碰見魑魅和被蘑菇頭們襲擊的記憶,只保留了讓他去找人封印天橫山。

它現在連話都不會說了,和普通小貓咪沒什麼區別,做一隻小貓咪沒什麼不好的,驚蟄想。

現在可以好好享受人世間的冷暖情長了吧,沒有包袱。

薛鳴宴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它跑下山去找薛父,咬著他的褲腿示意跟自己走。

薛父顯然不理解它的意思:「哪來的小貓。」有點眼熟。

它急的就差開口說話了,薛父始終沒有動靜。

還是薛母看出了不對勁:「要不跟上去看看吧,萬一它想求助呢?」

薛父半信半疑跟著它上山,驚蟄走的很快,不一會就帶領薛父看見倒在地上的薛鳴宴。

「阿宴!」薛父抱起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薛鳴宴身上的毒素已解,皮膚回歸白皙的狀態,他的記憶在格式化,需過段時間才能醒來。

多虧那隻貓了,薛父回頭尋找驚蟄的蹤跡,身後卻空無一物。

一定是神獸大人顯靈,薛父將此跡象歸功於驚蟄,背著薛鳴宴下山了。

它悄咪咪跟在薛父身後下山,不親眼看到薛鳴宴醒來它不放心。

「我怎麼在這裡?」薛鳴宴支起身揉揉腦袋,他好像是要交代什麼事情:「對了,神獸大人說要把天橫山封印起來。」

「為什麼要封印?」薛父不解。

對啊,為什麼要封印,薛鳴宴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這是神獸大人交代給他的事。

「我也不知道……」薛鳴宴在天橫山好好的,一轉眼怎麼到了房間。

「你還記得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嗎?好端端怎麼會暈?」薛母擔心地看著他。

「不記得了。」薛鳴宴搖搖頭,有一段記憶缺失了怎麼也想不起來。

「先好好休息吧。」薛父和一行人退出去,留給他一個安靜的空間。

驚蟄站在窗戶外面目睹一切,原諒它自作主張把記憶抹除了,以及不告而別。

不告而別對它來說是好事,驚蟄才不想看見薛鳴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舊事重演。

嗯……也許吧。

三日後。

驚蟄還沒有離開,今天是薛鳴宴參加低階為怨師考核的日子,在薛父的苦口婆心之下他抱著重在參與的念頭去的。

當考試進行時,他下筆如有神,一鼓作氣提前畫完了考核的所有符術。

從不被看好的陪跑選手到一鳴驚人的黑馬冠軍,薛鳴宴的名字意料之外的出現在榜首。

薛鳴宴回到家時依舊處於未緩過神的狀態,他不僅是第一名,還遠超第二名二十多分,離滿分的水準差了三分。

按照規定,離滿分差五分之內的人可直接參与中階為怨師的考核,無需等待下一年。

薛父薛母收到協會親自上門報給他們的喜訊是反覆確認是不是重名了,就連薛父也是始料未及的。

驚蟄趴在房頂聽著下方歡呼雀躍,懶懶翻了個身,只有它知道,為何薛鳴宴一夜之間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它在等待封印的完工,完工之日它不再有所顧忌。

薛鳴宴此刻最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驚蟄,趁著封印尚未完成,他再次踏入了天橫山。

山中寂靜,薛鳴宴往他們經常待的地方走去,他的目光所及之處落空。

應該是去別的地方了吧,薛鳴宴在山中呼喊,聲音在群山之中回蕩,響應他的只有空谷悠長的迴音。

驚蟄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薛鳴宴跑遍所有能達到的地方,發了瘋一般尋找它的蹤跡,哪怕看見一根毛都好。

偏偏它就此憑空消失,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薛鳴宴有些累了,坐在原地休息,手裡的成績單被他的汗水浸濕,他頭一回失去成功的喜悅。

比起用朋友形容它,薛鳴宴認為它是一個好老師,教會他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驚蟄不願看到的場景還是上演了,薛鳴宴抱著腿坐在原地大哭,和小時候象徵性的嚎幾嗓子不同。

他哭到聲嘶力竭,喉嚨乾涸,眼睛紅腫仍不死心,妄想著驚蟄會突然出現然後說一句逗他玩的。

別哭了,把天橫山哭倒了它也不會出現的,驚蟄捂住耳朵,讓他發泄一會吧,至少比悶在心裡舒坦。

時間會撫平所有傷痛,剩下的交給時間好了。

其實這種情緒,在季嶼離世的那天驚蟄心裡也出現過,不過它不會哭也不會發泄,所以它挺羨慕人類能表達自己的感情,它暫時還做不到。

驚蟄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薛鳴宴的哭聲。

它孤獨的坐了一會,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大家都是彼此生命里的過客,現在離開驚蟄以後才不會覺得難受,畢竟他的壽命比季嶼短多了。

結束是新的開始,對它來說,對薛鳴宴來說,對所有人來說都一樣。

不知道在它漫長的生命里還會遇見誰,一直往下走會有答案。

驚蟄在山林蔥鬱時離開,奔赴下一場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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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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