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章 心硬如鐵
十日後,嵐城守將特溫洛率軍攻打榮城。
這特溫洛,是緹娜部落族長的養子,身材彪悍,可孔武有餘智謀不足,並不十分得族長喜歡。這次駐守嵐城也是他請求了無數次族長才勉強答應,並讓他起誓說丟了嵐城提頭來見。
特溫洛意氣風發的來到嵐城,以為憑藉自己的實力,必定可以一展身後。
以前塔克爾在時,處處壓他一頭,不給他出戰機會讓他守城,如今塔克爾驚懼而死,他雖然也去靈前哭了幾嗓子,但是心裡更多的是幸災樂禍,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大顯身手。
於是,塔克爾一死,他便休整隊伍,浩浩蕩蕩前往榮城。
奚正陽接到衛兵報告后,匆匆趕往城上,見到城下敵軍足有萬人,恐怕是傾城而出,便有些焦急,正不知所措,後退了兩步,只覺撞到了一個人,回頭一看,卻是蕭啟,急忙施禮道:「見過將軍。」
蕭啟點點頭,掃了一眼城下的敵軍,搖搖頭。
奚正陽試探問道:「將軍……」
蕭啟道:「放心,不足為懼。」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城中兵力不足……」
蕭啟拍了拍奚正陽的肩膀,接連的戰敗,使當年意氣風發的奚將軍也變得畏首畏尾,真真是大齊的不幸,於是安慰道:「榮城必定可以守住,奚將軍不用擔心。」
奚正陽道:「將軍有傷在身,不便出戰,末將腿也沒好利索,所以……」
蕭啟不言,低頭看著城下的敵軍,眼中滿是陰狠的笑意,特溫洛,我要你有來無回。
此時,特溫洛端坐馬上,一揮手中的狼牙棒,吼道:「七將軍,你聽好了!我可不是塔克爾那個膽小鬼,倘若你現在投降,我就饒了你,如果你非要和我打,我非要打掉你的面具,看看你是人是鬼!」
蕭啟輕輕扣了扣城牆,淡淡道:「榮城就在這裡,想要攻打,隨時歡迎!」
特溫洛大笑道:「七將軍,今日我便摘下你的面具,剝光你的衣服,讓你遊街示眾!」
「倘若你落在本帥手中,也是如此。」
「媽的!就憑你還想抓老子?老子倒要看看,你怎樣裝神弄鬼!」喊完這句話,那特溫洛便舉起手中狼牙棒,吼道:「小的們,給老子衝上去!殺!」
底下的士兵得令,紛紛策馬沖向榮城。
奚正陽處變不驚,急急安排下面的人頂死城門,讓弓箭手準備射擊,慌亂間,回頭看向蕭啟,只見他仍站在那裡,玄色的猙獰鬼面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奚正陽搖搖頭,略微有些不滿,無論如何,自己也在邊境當了十餘年的守將,這個心來的將軍,卻處處將自己當做外人,也很少和自己商量,不若自己請旨回京做禁軍頭領的好。
對於他的不滿,蕭啟並非不知曉,可是……毫無辦法。不知為何,他不敢和奚正陽過於接近,擔心他,認出自己。
很快,特溫洛帶著大軍便衝到了榮城城下,奚正陽急忙令弓箭手射箭,蕭啟忽然出言阻止道:「慢!」
奚正陽一愣,只見蕭啟已經抬起右手,幾乎與此同時,周圍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聲,繼而,一陣腥風吹過,正在策馬奔騰的敵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奚正陽也暗暗奇怪,就在他探身向下看時,只見城中四周光禿禿的土丘後面,忽然跳出數百隻斑斕猛虎。
為首的白虎個頭巨大,一抖身上的白毛,一聲長嘯,特溫洛的坐騎便直立而起,幾乎將他摔下馬來,其他人更是難以控制胯下的戰馬,不少人已經摔下馬來,又被受驚的馬匹踩踏,而馬匹之間也互相衝撞,真真是人仰馬翻。
奚正陽驚駭的看向蕭啟,只見他抬起右手,打了一個手勢,奚正陽識得,這個手勢代表著軍中常見陣法。雲垂陣。正在詫異間,又一陣嗡嗡聲傳來,那些猛虎竟然自動布好雲垂陣,向已經毫無戰力的敵軍衝去。
奚正陽大駭,特溫洛大駭!
這七將軍竟然能控制猛虎?
可是,他們已經來不及反應,只見猛虎毫不留情的噬咬著已經落馬的敵人,而還在支撐的,見到這種架勢,根本不知如何抉擇,就在發愣的空擋,老虎便已經衝到近前。
剛剛還在地上掙扎的敵人很快便被老虎咬斷了喉嚨,扯開了肚子,即使站在城上,依然可以聞到濃濃的血腥氣息,奚正陽剋制不住,只覺腹中翻騰,趴在牆頭嘔吐起來,而蕭啟,依然挺直腰桿,冷冷的看著掙扎的敵軍。
奚正陽用餘光打量蕭啟,只覺他過於陰狠嗜殺,根本不憐惜人命,遇到這樣的主帥,不知是福是禍。
在奚正陽看來,根本沒有必要將敵人盡數送入虎口,只要用百虎鎮住,使他們降服便可,只可惜自己軍銜在七將軍之下,不容置喙。只是,那七將軍是怎樣控制住猛獸,讓它們通人性一般排兵布陣攻擊呢?這也是特溫洛心中的疑惑。
這時,那隻白虎已經踱到特溫洛跟前,特溫洛驚駭的張大嘴巴,卻動不了,也說不出話。猛虎可以聽從七將軍調遣,甚至可以像人一樣布陣,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所以,他只能獃獃的看著那白虎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想必不久后,自己也會成為它腹中的食物。
白虎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是粘液的獠牙,特溫洛急忙閉上眼睛,完了……
可是,只覺腰間一熱,那白虎並沒有要向他的喉嚨,而是將他懸空叼了起來。
特溫洛四肢亂蹬,可被老虎死死咬住,根本不能逃脫。
嗡嗡聲再度傳來,百虎聞聲,即刻停止撕咬,齊齊向蕭啟俯身下拜,繼而,白虎叼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特溫洛向前,將他放在城門之下,帶著百虎轉身離去。
奚正陽看了看蕭啟,彷彿第一次見到他一般,這個七將軍,給了他太多的疑惑和驚訝。
蕭啟命令士兵將特洛文押上來,才有人如夢初醒般跑下去打開城門,將已經嚇的走不了路的
特溫洛押到蕭啟身前。
蕭啟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命令:「將他剝光衣服,吊在城牆上。再派一千人打下嵐城。」
夜晚,迷糊替蕭啟換藥時,抬眼看了看蕭啟依然絕美的容顏,小心翼翼道:「蕭哥哥,那個人……還吊在城牆上,城下的血腥味,在這裡都能聞到……」
「迷糊,你也覺得我太殘忍了,是嗎?」
「還有誰?」迷糊一聲驚呼,隨即自悔失言,訥訥道:「我沒有……」
「不必瞞我……」蕭啟搖搖頭道:「即使我自己也……」
「蕭哥哥,那些老虎你什麼時候布置在城外的?奚將軍都不知道呢!」
「一直在。」蕭啟沉默片刻,又道:「迷糊,我也不忍心這樣,可是,城中守軍不足,不狠辣一些,不足以震懾敵軍。」
迷糊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搖頭為蕭啟包紮傷口:「聽不懂……不過蕭哥哥說的肯定沒錯了……」
蕭啟抬起右手拍了拍迷糊的腦袋,輕笑道:「我希望你永遠不懂。」
迷糊不滿的搖搖頭,埋怨道:「蕭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摸我的頭!」
「會傻的?」蕭啟不由打趣道。
「蕭哥哥!」迷糊想起當日自己的言語,似乎有些惱怒,輕輕錘了蕭啟一下,就聽一聲低吼,回過頭,剛剛還在打盹兒的赤額竟然直起身,呲牙等著迷糊,迷糊嚇得縮了縮脖子,連聲道再也不敢了,那赤額才重新趴好,閉上眼睛。
迷糊一面收拾藥箱,一面道:「它在我都不敢和你開玩笑了。」
蕭啟笑道:「有赤額這樣護著我,你們應該放心才是。」
迷糊點頭道:「好吧……那蕭哥哥也用不到護衛了。」
奚正陽望著蕭啟的卧房,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去敲了敲門,蕭啟剛要拿起面具,迷糊就應了一聲:「進來吧!」
蕭啟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於是急忙轉過身去。
奚正陽推門而入,只看到迷糊和一個長發披散的消瘦背影。
白日里蕭啟穿著鎧甲,依然顯得身材單薄,今日只穿裡衣,更加形銷骨立,可是,這個背影,依然覺得熟悉。
再加上迷糊坐在一邊,他彷彿有看到了當年千夫營來咯衛什戰場歷練的情境,略微穩了穩神,奚正陽俯身行禮道:「見過七將軍。」
可蕭啟卻遲遲沒有答話,奚正陽抬起頭,只見蕭啟探手拿起放在一邊的面具,戴好才道:「奚將軍不必多禮。」
聲音透過面具,微微有些模糊,但卻依然讓奚正陽有些出神。
「不知奚將軍過來所為何事?」蕭啟一面仔細斂好衣服,一面問道。
「末將是想問……如何處置特溫洛……」
「吊著,到死為止。」
奚正陽猶豫道:「可是……」隨即抬起頭,只見蕭啟的衣扣緊緊扣到喉頭,不由愣了一下,才道:「這……不妥吧?」
「侵我大齊河山,自然要以命償還!」
奚正陽一怔,心道,這七將軍心中的仇恨似乎比自己還深,便低頭不語。
蕭啟嘆氣補充道:「並非我毫無憐憫之心,只是,城中本來就難以支撐,倘若不使些鐵血手段,難以讓敵軍望而卻步。」
奚正陽一怔,仔細思索下,也深覺有理,便覺得自己怪罪蕭啟太過殘忍有些不該,又簡要彙報了一下城中情況,便起身告辭。
轉身離開時,看著蕭啟端坐床上的逆光剪影,卻覺得愈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