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月夕花錦

第六十五章 月夕花錦

岳長松和柳冥冥牽手漫步在花海之中,歌聲歡鬧離他們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越濃郁的花香。沒人來的地方,花反而生長得更好,朵朵生艷。或許是眼前的花朵太過艷麗的關係,反刺得柳冥冥眼睛生疼,所以才會流淚。

從小一同長大,幾番死裏逃生,早已讓他們有着難以喻的默契。現在沉默以對,皆因無法開口。柳冥冥甚至產生了天真可笑的念頭,願這片花海無盡無頭,可以走上一輩子。

桑桑本就是奇迹的花朵,除了這一小片土地,再沒有的。

事實是,花之盡頭,真的到了。

柳冥冥緩緩拔出鱗碎,刀刃在月光的作用下瑩瑩生光,倒映着柳冥冥的淚痕和岳長松的釋然,明明輕若蟬翼的刀,卻在這個時候重如萬斤。真是十分諷刺,岳長松算是短暫的做了鱗碎的主人,而莫令是它的前任主人,卻都要沾上他們的血。

這是天命么?柳冥冥同鱗碎一樣,不止要失去重要之人,每次都還要親手去做。

若說莫先生還帶有不忍和憐惜,利用教授刀法的機會造成意外,那岳長松顯然殘酷得多。不想他所愛之人受傷難過,也不想違背自己曾許下的誓約,便要她承受一切。柳冥冥清楚,岳長松心中再沒有更多的地方了,所以她從不需要一席之地。

解脫,便是岳長松最大的心愿。

此時此刻,唯有沉默以對。

『對不起』三個字,根本是虛假的自我安慰罷了。

只需往前刺在要害處,便能結束一切,以鱗碎之鋒定能讓岳長松不受折磨,速死了結,這明明是她最擅長的事,可……鱗碎終究還是從柳冥冥手中滑落,靜靜插在沙土中,任由冰冷的月光一點點侵蝕。

早已無法假裝堅強,再度殺死自己喜歡的人……整個人崩潰的剎那,柳冥冥再不是刺客,更不是無常宮令人懼怕的冰冷存在,只是一個跪倒在花叢中捂面哭泣的普通姑娘,既脆弱又無助。

柳冥冥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岳長松改變決定,除了流淚之外,只有說出真心話這個方法罷了,因為她從來都不聰明。「……長松,多留會兒,好么?」

不奢求一年十年,不奢求一席之地,更不奢求心中埋下的意得到回應。

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卑微的,乞求。

對岳長松來說,除了兄長和白雲之外,唯有眼前的姑娘與他有着無法忽視的羈絆。他們之間的關係,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實在一難以道盡,但有一點,岳長松非常清楚,那就是——不想看到她的眼淚。

小時候他們曾是親密的青梅竹馬,是什麼時候漸行漸遠的呢?大概是他與白雲互生愫的時候吧,柳冥冥自然而然的遠離了,單薄的身影只剩孤絕;痛恨她,甚至將她當做沒有感覺的行屍走肉,施加折磨責罵的時候,也不曾感到任何愧疚,只視為理所當然;可現在,明明是同一個人,卻讓他的心泛起了蝕骨的痛楚。

似乎他,總是用救命恩人的借口,對她做着異常殘酷的事,令她哭泣。

她,明明是一個那麼溫柔的人,溫柔得令人心痛。

只怕這世上,唯有柳冥冥還願意為他流淚了。

在這片他喜歡的土地中長眠,有這些喜歡他的人相伴,更是香花遍地,月下聽琴的地方……臨了,還有她相送,再好不過了吧?

不是無常宮狂將,不是刺客,僅僅只是以人的形貌——岳長松的意志死去。於是,他背棄了誓約,拔起了鱗碎,刺進了自己的心房。奇怪的是,被刺破的心臟竟不覺得疼痛,湧出的血卻燙得灼人,或者是溫熱暖人。

為什麼令每個人都如此恐懼的死亡,卻不覺得害怕呢?明明是生命消逝該有的冰冷,反覺得溫暖呢?

這,大概都是柳冥冥的緣故。

無論是她臉上的絕望神,抑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都刺痛着他的眼,他的心,這疼痛遠遠超過了被鱗碎刺破的心臟;從未想過會倒在她的懷中閉眼睡去,既溫暖又安心,比起冰冷的土地……要好太多。

若問他還有遺憾嗎?同樣地……太多。

未能牽着一身嫁衣的白雲走到盡頭,未能與兄長踏遍天下奇觀,未能報答完三夫人養育之恩,當然還有她……另一棵松樹的女孩,無常宮乃至整個世界的特殊存在,彼此唯一的守護。

岳長松無法祝福白雲,甚至是即將下地獄的頃刻,也不允許別的男人給予她幸福,這是他施加在心愛女人身上的詛咒。

愛這東西,本就極其醜陋。

但柳冥冥不同,他會在地獄祈禱她的幸福,並等待重逢之日,到那個時候,再對她說一聲抱歉。

夾雜着少許沙塵,這是月支國特有的風,輕打在花瓣上令它們搖搖曳曳。花海波浪翻湧,花香四散,美輪美奐。毫無疑問,這是天公對月支國的恩賜,沙漠中不該存在的奇景,正如岳長松自身一般。

天上的月靜靜看着一切,將柔和的月光撒在兩個人緊緊相擁的年輕人身上,但那僅僅是看起來像是這麼一回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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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誓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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