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心
李希夷並不懂尋常道士的經文,也不懂超度之法,嚴格說起來,他也並不是一個道士。
15年間,師父只教給他一篇《道德》,細細研讀多年,愈發覺得師父的智慧讓自己高山仰止。
每次靜誦,總有收穫。
他雖小有心得,卻也不敢貿然在書上留下自己見解,因為他覺得自己學識淺薄,不配在這聖賢之作上留下記號。
見識了何叔父子的事,他時常感覺自己內心有一種空虛,偶爾又如同一瓶快要加滿的水,無論如何添加,卻也不得圓滿。
他覺得這是自己心有瑕疵,便不再下山。
每日靠菜園與野果度日。
不知不覺間,他的食慾越發淺薄,每日餓食朝陽紫氣,渴飲太陰之華。
不知過了多少年,他心中一動,突然覺得這世間變得如此絢麗,目視大日不刺眼,身入地火而不知燙,即便大雪紛飛,他依舊可以身穿麻衣而面不改色。
他甚至能夠看到不知多遠的宇宙星空外,一顆顆爆炸的星辰……
他不知道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只覺得心中莫名欣喜。
壓下心中喜悅,他將目光投向山下,卻是微微一怔。
以前殘破的何家村,此時已經大變模樣。
破舊的瓦房如今已然換作了棟棟別墅,皸裂的泥土路也變成了水泥路。
從前只見老人的破舊村子,如今也時常能聽到村民的歡聲笑語。
「善!」李希夷點了點頭。
「這老不死的怎麼還不死呢?怎麼這麼能熬呢?」
「土地證被這老不死的拿著,我賣不了啊!得想個辦法騙過來!」
「嘿嘿,一畝土地我8000收,賣出去能賣十萬!農村人就是好糊弄……」
「李欣,你讓爹想死了……」
「呵,種糧食有什麼錢?賣出去種、蓋工廠、蓋房子才是正道!」
「老不死的,不簽字是吧?不簽字我看誰養你!」
「村子收入15萬,我拿1500萬!又有資歷,又有錢,當初的錢沒白出!」
「上面打算投資修路,按照慣例,我拿一半,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
莫名的聲音傳入心中,李希夷微微一怔,看著這和諧一片的村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人……」
他坐在懸崖,怔怔地看著山下看似熟悉的村子,枯坐了七天。
「或許我應該下山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當太陽第八次升起時,他離開了這裡。
正如他的名字一樣,他的到來,不為人知,他的離開,同樣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
順著公路來到城裡,他獨特的造型,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畢竟如今社會風氣非常開放,如果不要臉的話,你在大街上裸奔也是可以的,還可以吃上15天皇糧,並且獲得鍛煉寫作能力和口才能力的機會。
「這【星星】是哪裡來的,看他那蠢樣……」
「這人這打扮,難道又是什麼潮流?」
「呵呵,不愧是【EG】,就是容易騙,這是第99個……」
「這臭【DS】看什麼看,【GN】就是下頭……」
「什麼莫名其妙的,不愧是落後的國度,哪有西方的好……」
「呵呵,這【SH】怕不是【星星星……】」
「到哪裡弄點錢……」
……
李希夷乘興而來,失望地離開了這個城市。
他一路遊歷,數十年來,未曾停止自己的腳步。
到後來,他甚至也懶得進入城市,大多數時間反而停留在深山老林中。
他見識過各地的名勝,也見識過各處的生靈。
他甚至和一隻體型龐大的老虎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半。
對於這種憨態可掬又不失威武的猛獸,他總有一種特殊的喜愛。
誰又能拒絕一隻萌萌噠的金漸層呢?
金漸層:你好?
出現在世間的次數多了,並未故意遮掩什麼的李希夷,也讓國家的特殊機構注意到了他。
一個總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容顏數十年未變的人,太讓人好奇了……
……
「姓名?」
「李希夷。」
「性別?」
「男。」
「年齡?」
「今年應該是快90了吧了……」
「你的家鄉在哪?」
「不知道……應該是在X省吧……」
「你的父母是誰?」
「不知道,我的記憶中,他們把我丟了……」
「你還有什麼親人嗎?」
「親人?」
「也就是……」
「我有個師父。」
「他是誰?他在哪?」
「他的名字,應該是叫做李耳吧,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嗯?」
面對兩個彪形大漢一臉懵逼的樣子,李希夷不慌不忙,甚至還淡淡地品了一口茶。
眼神交流了一陣,一個大漢意味深長道:「你看起來,頂多只有30歲啊!」
李希夷沉默了一下,從懷中鄭重地將《道德》一書拿了出來,放到了桌上。
這一舉動讓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之所學,皆來自於這書中,容顏不老,也是如此……」他說道。
兩人面面相覷。
李希夷站了起來。
「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財富,還望諸位好好珍惜,在下無以為報……」
他對著某個地長揖一禮。
兩人面色同時一變,只因那個方向有一個很隱秘的攝像頭。
這一禮很長,足足有半小時。
負責詢問他的兩人手足無措,耳機中也並未傳來任何指示,只能看著李希夷行禮。
禮畢,李希夷直起腰來,淡淡一笑。
「塵緣已了,我該離開了……」
說著,也不等搭話,自顧自推開門走了。
直到很久以後,兩名審訊員才回過神來,看著不知何時被打開的大門,說不出話來。
「……世外高人,以後需以禮相待……」
耳機中傳來了上級的指示……
李希夷並非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收集到的資料雖然很多,但也挺好總結。
遊歷世間→溜貓(hu)逗樂→遊歷→玩耍→遊歷……
基本就是這樣。
國家並非不能容人。
……
上面的人以為李希夷口中的離開,是要回到深山中苦修,實際上,他是要離開這個世界。
不過走之前,他還是去看了看之前遇到的那隻老虎,畢竟這也算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在朋友不情不願的表情中,狠狠rua了rua對方的大腦袋,然後在某個時間點,這顆星球上,少了一個名為李希夷的人。
遊歷世間數十載,他看過的各種書籍不計其數,一開始是偷偷去看,然後讓管理員大媽誤會是偷書賊,除了被打了兩掃帚,一切都挺完美。
對於自身的情況,他的道,他並未能從那浩如煙海的書海中得到答案。
書中的很多地方,與他自己所知,都有很大不同。
一般而言,他這樣的人,被稱作是修道者、修真者、修仙者。雖然立意不同,但殊途同歸。
……
站在荒涼的月球上,李希夷最後看了一眼那顆蔚藍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