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陰影里坐著一個人
搶救結束，已經是一個小時后。
小男孩的各項生命體征終於趨於平穩，人已經被轉移至監護室。
接下來，只要他能平穩地度過危險期，基本就沒什麼問題了。
緊急救治措施取得了初步成效，在場每個人都暫時鬆了一口氣。
顧苒樂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馮翰林，這位平日里沉穩的老教授，此刻盡顯疲憊，但眼睛依然有神。
「老頭兒，你現在感覺如何？」她輕聲詢問。
儘管她來了后，馮翰林便沒有再直接參与救治工作，但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小男孩，神經一直緊繃著。
馮翰林拍了拍綳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臉，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歇口氣，好多了。今天多虧有你，改天我一定要好好請你吃一頓。」
「這好說，」顧苒樂面色凝重，話語中難得帶了幾分嚴肅認真，「倒是你，一天連做三台高強度手術，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上次怎麼跟你說的？你要繼續糟蹋身體，不出三年，所有零件都會報廢，到時候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這番話一字不落地全落入旁邊邊收拾東西邊留意這邊動靜的程依艾耳中。
她手中的托盤一顫，隨即「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馮翰林與顧苒樂同時望向她。
程依艾面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慌與無措。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手抖了一下……」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聲音裡帶著幾分顫抖。
「你——」
馮翰林剛欲開口罵人，卻被顧苒樂溫柔卻堅決的聲音打斷。
「師姐，你先別慌，收拾一下東西吧。我和老頭兒先出去。」
說罷，顧苒樂不由分說地拉著馮翰林走出搶救室，根本不給他發脾氣的機會，獨留一臉感激的程依艾望著她的身影久久無法回神。
「你別拉我，我自己能走！」
馮翰林嘴上雖硬，但步伐卻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節奏。
顧苒樂「嘖」了一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都這把年紀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愛發脾氣，對身體可不好。」
「我用不著你管！」
馮翰林嘴上反駁，心裡卻莫名湧起一股暖流。
顧苒樂鬆開手，雙手抱臂一臉嫌棄。
「要不是我這個人嫌麻煩，不想中途換導師，你以為我樂意管你這個脾氣又臭又倔還不知好歹的老頭兒？」
「你——」
「你放心，等我一畢業，我立馬就把你的所有聯繫方式統統拉黑，我以後出門繞著你走，咱倆以後就形同陌路。」
「你——」
「我怎麼？你不是不樂意我管你嗎？這多好啊，眼不見心不煩，你不煩，我更不煩。」
馮翰林自知說不過她，也知道她都是為他好，可他都一把年紀了，不要臉嗎？她就不能好好跟他說話？
他帶過那麼多學生，她是唯一敢這樣跟他說話的學生！
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尊敬師長！
「哼！」
馮翰林胳膊一甩，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
顧苒樂撇撇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到了辦公室，馮翰林洗了洗手和臉，也不理她，板著臉坐在辦公椅上，扭臉看著窗外。
真是個老小孩。
簡直跟她家老爺子一個德性。
顧苒樂洗了手，主動上前給他把脈。
「幹嘛？別碰我！」
「再動信不信我給你扎一針，保准讓你這條胳膊三天都動不了。」
馮翰林哼了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麼。
片刻后，顧苒樂眉頭緊鎖，神色是難得一見的凝重。
「從明天開始，你必須休息！」她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馮翰林輕哼，繼續嘴硬：「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
「是啊，你的身體你最清楚。」
顧苒樂收回手，站起身，面上沒什麼表情。
「我的話你就當耳旁風吧，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是你的事。我走了。」
說完，她轉身便走。
馮翰林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巴張了張，自尊與理智在內心交織，最終，他選擇了沉默。
靜坐了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是要將所有的疲憊與猶豫都一併吸入肺腑，然後又緩緩吐出。
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老李啊，我決定好了。下學期開始，我打算減少在臨床上的工作，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學和科研上……」
*
從馮翰林那兒離開后，顧苒樂便直接去了停車場。
遠遠看到顧闌珊和顧月明倆人在她車邊站著，她有些頭疼地停住腳。
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姐妹倆如此沒邊界感呢？
人果真不該亂髮善心。
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她還是喜歡以前那種被人懼而遠之的日子。
這種令人極度不適的親近，她是真心受不了！
算了，車先放那兒，她打車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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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剛轉過身，顧闌珊卻眼尖地看到了她。
「姐！」
如夏日驚雷般響亮的聲音，隔一里地怕是都能聽到。
嘶——
頭更疼了。
顧苒樂捏了捏眉心，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顧闌珊沒察覺到她臉色不好，興沖沖地跑過來。
「姐，我買了你愛吃的醬豬蹄，你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著，遞上餐盒。
她沒接。
她甚至連聲音都沒發出。
她沉默地看著顧闌珊，冷漠的眼神讓顧闌珊心頭一緊，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姐……」
顧闌珊舔了下嘴唇，連忙將手中的餐盒硬塞到她懷裡。
「你、你趁熱吃啊，我跟我姐先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拔腿就跑，邊跑邊喊顧月明：「姐，發動車子走了！」
顧月明不明緣由，但還是扭開小電驢的電源，擺好姿勢，等顧闌珊衝過來屁股剛挨著後座，小電驢「噌」竄了出去。
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呵。
這就給嚇跑了？
顧苒樂嗤了一聲，膽小鬼。
她打開餐盒。
醬豬蹄色澤誘人，香味撲鼻，看起來還不錯！
正好餓了，一會兒回車上吃。
拉開車門的一瞬，一股異樣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警覺地皺起眉頭，目光迅速掃向後座。
昏暗的車廂內，隱約可以看到陰影里坐著一個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