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浮屠獄（10）
鬼婆婆說著，自己也激動了起來，氣得渾身發抖。
她繼續給她指：「還有那兩個人，是一對兒夫婦，呸！真是便宜他倆了，居然在陰曹地府里還能當一對兒鬼鴛鴦！他二人多年以來就想生個男娃，可惜啊，前兩胎都是女娃娃，好不容易等來了第三胎是個男娃了，家裡又沒那麼多錢養了，乾脆把兩個女娃扔在了大街上，讓她倆自生自滅……簡直是畜生啊！」
「……」
「還有這個……你看他現在受刑可憐，他生前可是個人販子！把那些豆大點的孩子賣到黑市去干苦力，整日受虐挨打，自己倒是賺的盆滿缽滿，他們這些人都該死！」
慕寒星嘆了一口氣，她問：「所以，囡囡也受苦了，對嗎？」
鬼婆婆想起生前的事，就痛哭流涕，慢慢悠悠地跟她講。
原來囡囡不是她的親生孩子。
鬼婆婆生前是個撿屍人，由當地縣裡的縣尉派來的，縣尉可憐她無依無靠就給了她這門差事，每個月她要去亂葬崗裡面收拾屍體，把死去的人好好安葬。
某夜，她在一群屍體里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可小女孩明明還有一絲活人氣，不知道被誰丟在了亂葬崗附近。
她嚇了一跳，抱起小女孩就往縣裡的醫館奔，可是大半夜的，無論她怎麼在外敲門，都沒人理會。
後來，終於有大夫打著哈欠，出門來看，但一見面前的老婆子蓬頭垢面，髒兮兮像個乞丐，連她懷裡的小女孩都懶得看，直接給她轟了出去：「去去去，天色已晚，等明日再來問診！」
隨便找了個借口就給她轟走了。
那一刻，她心裡恨透了這個大夫，她把小女孩放在附近小巷的草垛里藏好，然後挨家挨戶去偷，偷了一晚上，總算湊夠了買葯的錢。
深更半夜，她又把偷來的糧食餵給小女孩，小女孩生命力很頑強，沒想到竟然在那一夜重新活了過來，只是身上還有淤青和外傷。
鬼婆婆照顧了她一晚，轉天就帶著她去看診。
光天化日之下，大夫顧及自己的名聲才給髒兮兮的鬼婆懷中的娃治病，等鬼婆拿了藥方以後，眼裡無聲又陰鷙地回身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給大夫嚇得直哆嗦。
吃了葯后，小女孩逐漸恢復了神智，她看著鬼婆婆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陽光之下，小女孩的笑容特別甜美，讓鬼婆一下子熱淚盈眶，她抱著小女孩哭了起來。
以前她也是個正常女子，漂亮大方，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可與人宅斗失敗，被奸人硬生生地灌下了麝香，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生育，還被人從大宅院趕了出來，後來，渾渾噩噩了一生，她也只想要一個女兒。
她疼惜這世間所有無辜的女子。
直到遇到小女孩，她覺得她重新活過來了。
小女孩一臉天真無辜，她笑笑，卻始終開不了口，只是用手語在向鬼婆道謝，鬼婆一下子愣住了，問她：「你，不能說話嗎？」
小女孩還在勉強笑著，她點了點頭。
鬼婆一下子心疼地又把小女孩抱在了懷裡。
後來，她斷斷續續找一些江湖藝人學習手語，才能跟小女孩溝通，小女孩說她因為天生不能說話，所以被爹娘拋棄了，後來遇到了外面的野狗，不小心受了重傷昏迷，興許是路過的人給她拖到了亂葬崗的附近，但懶得埋了，就算是做了一點善事。
鬼婆把她帶到了自己那間破茅草屋生活，那還是縣尉發了善心賞給她的，從此以後，她就和小女孩住在了一起，當她的親娘。
……
等到小女孩病情穩定了，鬼婆在一日晚上，拿起了屠刀。
她因為整日搬運屍體，有的是力氣，尋常的男子都比不過她，所以，當她拿著屠刀宰了小女孩的父母還有那個大夫時，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
……
可是……小女孩最後也沒有活成，後續病發的時候她很痛苦。
鬼婆失去了至親之後，把小女孩埋在了茅草屋后，唯一的念想只剩下了一件花棉襖。
秋意漸濃，娃的衣服卻破了，她暫時買不起新的，就拿出來舊的襖子縫補，打算給娃穿上。
那天晚上，她要去撿屍，臨走的時候，囑咐小女孩：「娃，等娘親回來給你縫衣裳。」
小女孩還是燦爛的笑，亦如遇見她的那一天，然後用手語回應：「好，娘親。」
她是當晚走的。
……
從此以後，天人永隔。
可「幸運」的是，不久后，縣尉也把鬼婆抓了，她因殺人被判秋後問斬。
刑場上，她高興極了，看著遠處的縣尉道了一聲：「謝謝。」
……
「我在這鬼界里拚命找，拚命找啊，找我的娃兒，可一直沒有找到。」鬼婆繼續跟慕寒星念叨，「幽王與我講，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機會來到鬼界重新修得身體，好好安頓在這的，後來我就死心了，求著幽王讓我來這層石壓地獄，替他看管這裡的孽畜，沒想到幽王大人答應了，他真是菩薩心腸啊，體諒我這個老婆子，哪怕再也看不見我的娃兒了，看看這些畜生整日受罪，也是快活無比！」鬼婆冷笑道。
她心裡聽的也怪難受的，按理來說，鬼婆生前害了三條人命，在鬼界也應該受到責罰，但聽她的言外之意，幽王並沒有在鬼界治她的罪。
這個幽王她感覺還挺能治理一方，挺有能耐的。
巨石還在上下不停升降，尖叫碾壓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這會兒慕寒星倒是沒再受到小鬼兒的蠱惑，耳聰目明極了，她對鬼婆誠懇道：「鬼婆，你人很好，替小女孩殺人的心情我能明白，為了這天下沒有那麼多的無辜之人受苦送命，我現在要去第十九層與幽王大人商議要事，幽王大人既然如此明事理，會斷人情，相信聽我說完了之後，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你覺得呢？」
鬼婆在遠處瞧著她，陷入了沉默，可目光里還噙著淚花，可能是想念起她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