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去
傍晚。
落日餘暉下,皇城連成片的魚鱗瓦熠熠生輝。
寶光殿內有太監在小心翼翼地更換即將燃盡的燭火。
皇帝此刻正擺弄著面前的一盆盆栽,這是殿內唯一的綠色。
雖是盆栽,但裡面更多的是雜草,皇帝種的紅豆杉顯得有些營養不良,枝幹羸弱。
張讓從外間進來后,揮手讓殿內的人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來到皇帝身邊,撅著屁股低聲說道。
「陛下,范相下衙去了秦府,但呆了半刻鐘不到就出來了。」
皇帝的注意力都在盆栽中,手中拿著剪刀剪下紅豆杉羸弱的枝條,神色十分平靜。
「范自珍自以為是,秦家沒把他打出來已經是仁義的了。」
張讓笑著附和道:「陛下說得是,落井下石之人的確不值得人信任。」
「他人雖然有問題,但還有些用處。」
「且看看他這把剪刀有沒有朕手中的這把剪刀鋒利。」
皇帝目光灼灼,下手快准狠的將盆栽中較粗的一根雜草剪斷。
這株雜草長得比紅豆杉還高,此時卻就像一棵參天大樹一般倒在皇帝的剪刀下。
張讓露出深思,皇帝這是意有所指,皺眉道。
「陛下,雜草之所以是雜草,就因為它生命力頑強,不管是鈍剪刀還是快剪刀,都能剪掉。
不連根拔起,過些時日澆些水又會長出更多雜草。」
皇帝笑而不語,背著手說道:「傳旨,著范自珍即日下江南。」
張讓急忙躬身應允。
皇帝看向窗外,臉上露出冷冽又自信的笑容。
......
翌日。
汴梁薄霧瀰漫,天空昏昏沉沉,下著綿密的小雨。
秦方昂因為戶部要跟隨范自珍清查全國寺院田產,便稱病在家,不想蹚這趟渾水。
於是便在秦游身邊守著。
中午時候,阿福急匆匆的跑到秦方昂面前,興奮地說道:「大爺,清河公主醒了。」
秦方昂正給秦游擦拭身子,聞言手上動作一頓,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來給你們公子擦身體。」
說罷便起身朝秦政的院子走去。
秦政也知道清河公主蘇醒的消息,看見秦方昂從自己的窗前走過,便將其叫住。
「清河公主對游兒有大恩,讓老三代表秦家備些禮品去看望,不要失了禮數。」
秦方昂拱手答應。
另一邊。
皇帝聽見清河公主蘇醒的消息,眼眸燦動,當即吩咐道:「傳齊使來見朕,另外把內閣、戶部、兵部、工部的人都傳來。」
張讓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戶部尚書盧煥稱病在家!」
皇帝皺眉,「戶部侍郎呢?」
「也稱病在家。」
皇帝臉一黑,戶部尚書身體不好他知道,秦方昂正是壯年,生的什麼病。
「把秦方昂叫來。」
「諾!!」
......
蘭苑。
高姣姣醒后,就安靜的坐在窗前看堂前的煙雨。
水中荷花正紅,亭亭玉立,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殿下,你身子弱,小心著涼。」
高姣姣的侍女為窗前的她披上一件外衣,細心的叮囑著。
「秦府的秦游怎麼樣了?」高姣姣雙眼無神的問道。
「秦公子還未醒來。」
侍女的話讓高姣姣神色一黯,心裡自責起來。
畢竟,秦游出事都是因為她。
她愣神許久,就連門口來了一個人也未察覺。
「殿下,萬大人來了。」侍女在高姣姣耳邊輕聲提醒。
高姣姣這才扭頭看向門口站立的萬從儀。
「殿下,臣和陳大人商量了一下,三日後由他護送殿下回中京。」
萬從儀站在門口拱手說道。
高姣姣沉默良久,點頭答應,「聽你的安排。」
萬從儀看高姣姣精神不濟,一雙眸子也沒了往日的靈動,心中越發惱怒。
「殿下放心,臣已經修書回國,西夏將會為此付出自己的代價。」
高姣姣不語,心裡藏著心事,顯得面色十分憔悴。
萬從儀見狀,只好默默退下。
三日後。
齊國使團停在安遠門外。
副使陳倫見時日不早,便主動來到高姣姣車駕前輕聲說道:「殿下,時日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再等等。」
高姣姣的聲音帶著幾分期盼。
陳倫緘默了一會兒,知道高姣姣在等誰。
整個汴梁貴族,就沒有不知道高姣姣喜歡秦游的。
陳倫也清楚秦家對這件事的態度,而且秦游至今未醒。
自家公主殿下是等不到他的。
「殿下,前幾日臣問過秦侍郎,秦公子已有婚事。」
這話讓馬車內的高姣姣神色一黯,二人註定是有緣無分。
她認命的輕聲道:「走吧!!」
陳倫在外間拱手答應,轉身帶上使團離開。
車輪滾滾向前,離汴梁高大的城池越來越遠,直到在高姣姣的眼裡看不清輪廓。
「嗚嗚.....」
一股莫名的委屈感突然湧向心頭。
高姣姣捂著臉哭泣,眼淚從指縫中滴落在她的羅裙上。
她能馱著秦游一百多斤的人徒步三天三夜,雙腳都磨爛了都未曾叫苦。
可到了離去的時候,眼淚還是會不爭氣的往下掉。
......
秦府。
秦政和秦方昂在秦游院子里的涼亭里下圍棋。
不多時鐘叔走了過來,「太爺,齊國使團走了。」
秦政和秦方昂二人若有所思的看向秦游的房門。
若高姣姣不是出身北齊皇室,他們也許能夠接受。
「唉,那女娃不錯,可惜生錯了人家。」
秦政嘆了一口氣,落下一子,贏了棋局。
秦方昂手中的棋子放入手邊的棋奩(lián)中,詫異地說道:「爹,當初你的態度可是很堅決的,今天咋同情起人來了。」
「你懂個屁,你見過哪個女娃能背著你兒子走個幾天幾夜,把雙腳都磨爛了的。」
「呃!!」
秦方昂驚愕,他還真不知道這事。
然而,涼亭里的幾個人都沒注意到一雙眼睛正看著他們這裡。
秦游此時的神色有些不可置信。
高姣姣竟然背著他走了幾天幾夜。
這對於一個不熟悉環境的弱女子來說,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但高姣姣做到了。
這一刻,秦游心亂如麻,腦海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催促他去找高姣姣。
他看了涼亭里的幾個人一眼,沒有任何遲疑地從一側的窗戶翻了出去。
沒多久,阿福推開房門,看見床上沒有秦游的影子,當即嚇了一跳。
「不好了,公子不見了。」
涼亭里的秦政和秦方昂二人頓時大驚失色地起身,急忙上前去查看。
這大白天的,一個大活人能說不見就不見?
還沒等靠近,府里的馬夫便急匆匆跑來,神色慌張地說道。
「太爺,四公子騎馬離開了。」
秦方昂黑著臉急忙說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把人給我帶回來。」
秦政在一旁搖著頭苦惱道:「孽緣啊!!」
......
烈日下。
秦游騎著馬在城裡大道上橫衝直撞,一路衝出了汴梁城。
黃昏時刻。
心灰意冷的高姣姣聽見了侍女震驚的聲音。
「來了來了,他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