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宗仁一家
一切收拾好了之後她也找到了楚家的大門。
對於一個從鄉下出來的還是從普工開始干起的男人來說,大伯確實還算挺成功的。
他現任鋼鐵廠的後勤科副主任。
大伯母是他進廠時的師傅車間主任的女兒,現在鋼鐵廠后廚工作。
對這個年代來說,這可是一份肥差。
他們住的是廠子裡面分的樓房。
以二人的職稱工齡,得到的是三室一廳。
把別人都羨慕壞了。
他們家一共就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可不就寬寬鬆鬆正好夠住。
他家老大叫楚建業,時年二十歲。
女兒叫楚林嬌,時年十七歲。
他的意願很好,是希望兒子建功立業,女兒嬌俏美滿的。
但是。
這一片誰都知道他家兒子,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不是到這裡玩兒兩把,就是到那裡喝幾頓。
他們有的還遠遠碰到過他們幾個小混混攔路搶錢,也不知道他參與沒有。
反正就是正事兒一件不幹,壞事兒一件不落。
他爹好不容易給他找的鋼鐵廠保安的臨時工作,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到現在也沒人給說一門親。
他家女孩倒是還好一些,今年就要高中畢業。
平時除了愛出去玩,愛漂亮,脾氣可能不太好,有一次有個小孩不小心把她裙子弄髒了,她打了那孩子一巴掌,其餘的倒也沒什麼特別的。
這些都是她花了五顆大白兔奶糖聽來的。
此時楚清鳶不禁有些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雖說這只是這幾個大娘的一面之詞,但對自己的這個大伯,她也不怎麼期待了。
後來就真的和她所猜想的差不多。
甚至更加讓人氣憤。
剛開始他們還算可以。
除了那個長得豬一樣的大表哥總用她恨不得打爆他眼珠子的眼神看她,那個長得一般鼻孔朝天時不時用嫉妒狠毒的目光盯著她的表姐。
還有在知道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只有二百多塊,時時指使她,讓他們冷暴力她的大伯母。
以及面相圓滑,滴水不漏,慣唱好人,又背後捅刀子的大伯。
這些都是她到大伯家快一年的時候,才用無數血淚總結出來的現實。
只能說,她還是太單純。
看不出那頭豬總以關心她的名義佔她便宜,看不出那個嬌嬌總以各種由頭讓她媽收拾她。
也看不出大伯只是嘴上說說,學校半年沒安排下來,對她的告狀只是在她面前報不公而演戲。
虧她一直覺得大伯人還不錯。
他只是有一些不太講理的家人。
她還為他各種開脫。
那時的她還不要知道世上有一種人叫『偽君子』,有一種德行叫『偽善』。
要不是後來他老爹老媽,也就是她爺爺奶奶從鄉下過來。
對她處處找茬。
他則是千方百計的護著她。
讓她覺得自己終於是有個在意她的親人。
結果。
她偷聽到他們想要帶她回鄉,說看她長得這樣好,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大伯母的打算是讓自己替她女兒下鄉,現在國家有政策,楚林嬌畢業了,她不想去,還逃避不了。
狠,還是大伯狠。
他想把自己留下。
他再慢慢熬她,打碎她的傲骨,讓她聽他的話。
他頭上的科長就要退了,他想用她的第一次,甚至很多人,給他換個正職。
至於以後……
艹!
當時她都驚呆了好嗎?
他可真敢想!
他竟然想讓自己當暗娼,以後繼續給他鋪路!
他怎麼就能這麼陰損呢!
他那小可憐一樣的二弟,早都讓他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正好那個時候十九歲的司巒驍前來退婚。
她那時正在琢磨著怎麼對付他們全家,讓他們倒霉,也沒心思聽他們怎麼是結緣,他又是為什麼退又不退。
還是後來她躺在墳地里離不開感覺實在是沒意思,被迫聽了一耳朵。
才知道跟他定親的至始至終都是她!
是他媽媽和她媽媽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定下的。
他那天確實是聽聞瀾姨的女兒這會兒就在京都,他不願意自己的婚姻就這麼盲婚啞嫁的,他感覺這是對雙方的不負責任。
以後他們要是過得好還好,要是過不好……
可他一見到她……
以後沒有什麼能過不好的!
就鳶鳶這樣的。
她要是想和他吵架,他就使勁抽自己~!
當時她可不知道兩人都沒說過話呢,他就連他們老了以後怎麼埋都想好了。
當時她唯一慶幸的是,轉學沒辦成,她戶口還在自己家,這裡就是捅破天來,只要她不犯罪。
她就能回得去。楚清鳶記得那時她也就將將的才一十六歲。
經過這一年的磨礪她倒成長了特別多。
照以前有些狂傲有些莽的性子一夕的她就沉靜下來。
想到這一年自己就跟這樣的披著人皮的東西同吃同住,她就,惡……
那時她已經學會藏拙,也學會了忍耐。
當時正好她已經找到一個臨時工的工作,她借口需要早起點貨要住到附近,從他們家裡搬了出去。
那時的情況當然沒有三言兩語就想走得那麼容易。
她也是想了一些辦法的。
她找的臨時工作是供銷社一個服務員要生孩子,她真真的只是臨時頂替上崗兩個月,等人家回來她就要下崗。
住處也是她自己找的,不過是她自己的房子。
就是父親留下的那一棟的其中一間,這裡現在讓父親全權委託給了街道,如今就是大雜院,租金去了管理費每年打到他賬上。
她還順便好好看了看。
不管以後他們會不會有別的孩子,或者有什麼變化。
現在房產證明在自己手裡。
就是她的!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就用這兩個月的時間。
楚建業沉迷賭博無法自拔,最後開始偷盜廠里的鋼材,數額巨大,又趕上嚴打……
直接花生米。
也算對得起他給她留下的那些心理陰影了。
嬌嬌的楚林嬌到底也沒逃得過下鄉,而且臨走臨走她發揮了超常的大無畏奉獻精神,選擇了艱苦的大西北深處。
至於是不是她自己本人選的。
這重要嗎?
聽說她剛去不久,就因為爭風吃醋打架鬥毆讓人划傷了臉。
也不枉她這一年裡,時時惦記著外加搞小動作想讓她毀容了。
林玉娟這個人的心理素質還是非常強大的,兒子女兒接連離去之後,他們夫妻兩人感情受挫,爭吵不斷。
這個時候身為一位柔弱母親的半老徐娘就很大程度上放縱了自己的束縛。
和少年時期的鄰家哥哥經常的出去排遣。
主要是她這位哥哥家裡遭過難,前些年過得挺苦。
現在好不容易有些緩了過來,也算嬌妻愛子在側,就有些忘不掉年少時的白月光了。
這一個有情一個有意。
等街道以查盲流子為名踢開他們臨時住所抓個現行的時候,楚宗仁也終於是接受不了這連番的打擊。
中風了。
還是挺長時間沒人發現在小巷子深處,耽誤了治療,偏癱了。
沒了辦法,就是為了他這個工作名額,他小弟也是拖家帶口的名正言順的住到他家裡來,『照顧他』。
這『照顧』著,『照顧』著。
人沒了。
哎。
大家都說,這楚小弟儘力啦。
再是實在親戚吧,照顧他這樣的人也是真不容易。
還得是打虎親兄弟呀~~
是啊,是啊,我跟你說……
就是不知道楚大伯死了以後能不能看到這一切。
當他本人面對這有苦說不出還要讓人當做白眼狼的境地的時候,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感到狠憋屈?
會不會想要,氣活?
其實看到那老爺子,老太太的時候她就懷疑她爸到底是不是他們家親生的了。
直到看到楚小弟。
楚清鳶覺得她爸百分之八十不會是他們家的孩子。
她爸長得俊朗溫雅,氣質出眾。
皮膚很白,眼睛很大,腦子又聰明,身高至少得有一米八三。
而他們兄弟倆都是像老太太短粗的樣子,扁平的臉像他們爸。
幾個人放在一處,任誰都愣是找不到一絲自己爸和他們相似的地方。
最主要的是。
他們沒腦子。
就是她這樣天真單純的小女孩兒,他們都欺騙不了太長時間,到了最後還都不知道是怎麼敗得!
就這樣,哪來的腦子。
恐怕是拼都拼不出來一個。
不過她也沒再做什麼。
找了人用了辦法讓廠里把剩下的那份工作收回去,她就收手了。
和她預計的一樣。
沒了工作,沒了房子,沒了站在這裡的資本。
他們想找她拿捏還找不到。
最後一家堅持了一段之後,也只能是黯然的返回故鄉。
前世一直等到她死的時候。
他們都再也沒有見過。
其實她也不是沒想過找他們查問一下她爸的身世。
起先她是考慮她爸出生的那個年代。
各處混亂。
軍閥統治,戰爭四處都有。
她也是顧慮,就怕查來查去,自己的爸再是個身份複雜的!
在這個時候不管是國黨,資本家,地主後代,她爸熱愛的工作肯定是要沒了,到最後可能也落不下善終。
就他長得那個翩翩公子的樣子,那個聰慧深沉的性子。
富家後代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楚家小毛病不斷,但大毛病暫時還沒有,正宗的赤農出身,她也就沒有深究。
當時她是想著,就等以後他們不再那麼重要的位置上了,或者他自己想要去查的時候,再說吧。
可這人生。
還真是沒有那麼多的,後來。
等她再接到他們的消息的時候,就是他們全部都犧牲的時候……
~~~~~~
楚清鳶放下茶杯,靠在躺椅上眺望著遠方,她心下思量著。
現在放在她面前的有幾條路。
一個是按照前生的軌跡去往大伯家。
在他們還沒冒出狐狸尾巴的時候,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把這些人渣都按死。
再有二十天就是阿爺的百日祭,上一世她就是在操辦完那個時候動身的。
如今她不會再去。
用自己寶貴的時間和他們打機鋒糾纏,委實有些沒有必要。
當然要是他們不怕死的上趕著來算計她,到時候,可就不要怪她手段狠辣。
第二就是聯繫爸媽,想辦法到他們身邊。
無論學習,還是生活,乃至讓她感受一下兩輩子都沒有過的父愛母愛,這都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雖然有億點心動。
但她記得他們出事兒的時候離現在還有兩年時間。
他們的職業意味著,沒有自由和自己私人的空間。
想來她要是過去,也一樣。
現在。
她想選擇第三條路。
她冰冷的視線盯著縣城的方向,眼神極其堅定。
『阿爺,您不要怪我。
您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身死。
折磨了我幾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有可以撫平執念的機會。
這一次。
她下定決心。
不管前路有什麼危險。
她一定要。
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