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遇
一覺醒來，微娘還有些懵，惶惶不知所以然，幾息后才反應過來，他們有家了，歸屬感油然而生。
外間小翠聽到聲響走了進來，「姑娘可是醒了？」
微娘輕應一聲，坐了起來，問到：「何時了？娘、爹和辰兒可都起了？」
小翠掀起床帳，邊服侍姑娘穿衣邊笑到：「天剛亮，老爺太太都起身了，說路上勞累讓姑娘多睡會兒。」
微娘穿好衣衫，梳洗一番，走出了閨房。雨後空氣清冽，天青色的天空微微亮，雖還沒出太陽，可看得出天晴了。微娘順著廊下走廊往東走向主屋。昨天入住時已安置好各自居所程老爺和程太太居正屋，微娘居西偏房，程辰居東偏房，林嬤嬤一家居前院西耳房，方便看顧前院門房，廚房也設在前院東耳房，至於小翠和程六兒則隨著各自小主子住在內院小側間，內院正房每個房間都挺大，都有小廳側間碧紗櫥。
微娘進到程太太房間，只見到程太太一人在房裡收拾行李，隨問到：「娘，爹和弟弟呢？」
程太太拉住女兒的手，仔細看了女兒面色，見今日氣色好多了，才道：「你爹和弟弟在前院收拾書房呢，今天可還咳嗽？」說著還摸了摸女兒額頭。
微娘隨程太太坐下道：「娘，不咳了，已好多了。」
程太太欣慰的點了點頭，對跟在女兒身後的小翠說，「你去前院廚房看看，林嬤嬤可把早飯做好了。」
小翠應一聲，去往前院廚房。
程太太跟女兒細細說起往後，道：「我與你爹商量著先把家裡布置一下，桌椅板凳、櫥櫃箱籠、日常用具可都是沒有的，咱們出來大件都沒帶，今日出門採買，再與你和辰兒做幾身大棉衣裳，眼看著要冬天了，唉~」
微娘認真聽著，隨後道：「可要女兒做些什麼？」
程太太急忙擺手：「不用！你身子弱，只照顧好自己就是幫了為娘大忙了。」看女兒面露遺憾，想了想又說：「娘今日要去布莊，不然你隨娘出門轉轉，也熟悉一下這離源鎮？！」
微娘聽了瞬間精神起來，笑眯眯的點頭跟母親說道：「微娘陪娘一起去，爹和娘也要做新衣。」
外間一陣響動，小翠和林嬤嬤端著餐食進來，林嬤嬤笑到：「老爺說讓太太姑娘先用，他和少爺在前院用。」
正屋只有一張破舊的小桌，小翠手腳麻利的擺好了碗筷，餐食簡單，也就一粥佐兩個小菜，微娘與程太太落座，囑咐林嬤嬤和小翠也去吃，兩人歡快應一聲出了屋。程家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之說，程太太邊吃邊囑咐微娘，一會兒出門穿個披風，別再吃了冷風……云云。
吃罷飯，兩人稍事休息，去往前院，程老爺與程太太商議分開採買，程太太只帶女兒去布莊，買些布匹衣衫，其他程老爺自去準備。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程老爺帶著長順架著騾車直奔牙行，程老爺覺得牙行或許也有買賣物什或是推薦商戶的生意，再有昨日買宅子，程老爺覺得那劉牙會生意經不如自己，不見昨日自己還沒說什麼，劉牙會就被自己氣勢壓得直接就降價五十兩銀子，可見還是嫩了。程老爺覺得還是做熟不做生，有生意還是找朋友，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程老爺這裡直接把昨日第一回見第一回交易的劉牙會自動從生人初見直接過渡到了朋友相交，也不知劉牙會心裡作何感想。
馬車轆轆，不一會就到了牙行，今日牙行大門敞開，想來天晴了也就敞開門做起了生意。程老爺徑直進入大門，門口就有接引的灰衣小廝，點頭哈腰一串的「老爺好」的直接引進待客廳，等上了茶落了座，小廝聽聞找劉牙會，這才腳步輕快的去尋人。
這邊劉牙會聽聞是柳樹衚衕程老爺找，心裡咯噔一下，暗自嘀咕莫非來退房的？！心下發緊，也是匆忙走向待客廳，想著安撫一二，打消掉程老爺退房意願。
不怪乎劉牙會這麼想，實在程老爺穿著不像有錢的，且不說長途跋涉昨日又下著雨，一身青色棉袍子皺皺巴巴，還有泥點，再加上昨日之前程老爺被以分家之名趕出府後，頹廢數日，再加之趕路面色疲憊，委實算不上體面。
可程老爺不自知啊~
一方覺得照顧朋友生意，一方又覺得對方反悔要退房，兩人各有各的心細，在待客廳又一次會面了。
劉牙會進門就抱拳施禮，連說久等，等抬眼看到程老爺，竟然愣住了，心中吶喊:這是誰？？
程老爺昨日埋汰，今天來雖還是一身青棉袍子，心結解開加之休息一晚緩過勁兒來，稍作打理，自是恍若兩人。微娘國色，程辰俊秀，父親面貌也不會差，翩翩美大叔一枚。
等程老爺起身回禮，劉牙會聞聲才回過神了，憑聲辨人，心想差別竟如此之大？莫非昨日喬裝打扮故意哭窮酸的？兵不厭詐！虧了！！這邊劉牙會心理活動豐富，面上倒是絲毫不顯。
兩方入座后，劉牙會問到：「不知程老爺今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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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爺撫著美髯，言說：「家裡新居，缺的東西不少，牙行可有現成可以買的傢具家什。」
劉牙會暗鬆一口氣，緊說到：「有的。有現成的，也有定做的，不知老爺要什麼樣的？不然老爺隨我去後面跨院看看樣子，要是不入眼也可定做，最遲一個月也就能做好。」說罷直接起身引著程老爺過左側抄手游廊去了後院。
牙行外面看著小，進了後面方知大的遠不止，跨院四五個，後面有沒有就不可而知了。就只這一個做傢具的跨院都抵得上一個程宅了。畢竟做的傢具，院子里凌而不亂，十幾人在忙活，四周邊擺放著一些衣櫃箱籠，桌椅板凳，有成品，也有隻是個形狀未完工的……劉牙會邊走邊介紹，木頭種類，品類樣式……滔滔不絕。
程老爺默默跟著只看也不出聲。
劉牙行說的口乾舌燥暗瞄了幾眼程老爺面色，心裡納悶莫非不入眼？！這老爺看著清貴，想來要的講究？！恍然想起庫房放著一套酸梨枝胡桃木傢具，那是一位大戶給家裡姑娘的嫁妝，誰知那姑娘竟與人私奔了，這大戶老爺氣女不爭，又嫌晦氣，結完款竟不要了，揚言燒了也可。這可是好木頭打造，哪裡捨得，這不放庫房一年多了--也無人問津。劉牙會覷了眼程老爺，直說庫房還有，去看看。
程老爺不置可否跟在後面入了庫房，裡面擺著幾套傢具，只一套顏色烏中泛紅的十分打眼，圈椅板凳，衣櫃箱籠，更甚還有梳妝台、貴妃榻……恭桶都有，十分齊全！程老爺一眼相中想著給女兒屋中安置正好！旁邊放著幾套雖比不得前一套卻也還算入眼，程老爺暗自看中后就一一聽著介紹，問起了價格，雙方你來我往談妥了其他幾套，像夫妻卧房和兒子的卧房，前院書房，前院待客廳等等專用家什。後面假意無意間問起那套傢具，劉牙會說漏嘴做好傢具婚嫁未成不要了的……
程老爺心下明了，可以砍砍價，微覷眉頭假做不願。劉牙會想這鎮上知道事情始末的居多，嫌晦氣，這套傢具再放就只能燒火了，咬咬牙，直說五十兩賤賣。
程老爺不是迂腐之人，人的意願哪裡能強加到物品上，用到實惠處才是正理。故作勉強，說買了。
劉牙會看之買的多，又怕那套晦氣傢具被退還，還加贈了幾個圓凳。
忙活一通，說定了送貨時辰，擦著汗送走了程老爺。劉牙會心裡又一次且喜且悲，那胡桃色傢具市面訂做要價得一百兩往上，今日就五十兩賤賣了，又想已放庫房一年多，不賣又得庫房積灰塵，真燒火又捨不得，唉~心裡安慰自己賺多少算多少，轉頭回到牙行安排夥計裝車送貨---
這方程老爺車廂里哼著曲心情頗好，想著家裡也算齊整些了，再找些買賣營生，總好過坐吃山空的，往後也有盼頭了。車窗外日頭居中，想著回家吃了午飯再做打算，也不知夫人採買是不是回府了……
再說微娘這邊陪著母親，攜林嬤嬤和小翠，林其架著騾車去往布莊，布莊在鎮西，整一條街熱鬧非凡，再看不出似昨日蕭條，小販吆喝聲不斷，路邊街鋪子有雜貨鋪、胭脂水粉鋪、糕點鋪子…等等，賣布匹的鋪子有幾家，大大小小。程太太一行停在就近的一家青雲布莊，下了馬車，入了布莊，鋪子門臉不算大，進去卻別有洞天，店內直通房頂的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布匹。西側邊擺了茶几板凳，供客人稍事休息，東側邊有木質樓梯通向樓上。
此時店內有幾人正看布匹，掌柜、小二兒正忙著招呼，見微娘四人進店，掌柜騰出空來親自招呼：「太太是買布匹還是成衣啊，請進來隨便選。」未走近時只覺頭前兩人相貌好！待走近，呼吸都滯了滯，打頭兒的太太明艷嫵媚、氣質溫和沉靜，她旁邊的姑娘十三四歲年紀就嬌艷異常，這樣好的顏色生平僅見！後面亦步亦趨各跟著個丫鬟僕婦。掌柜的微低頭平了下心緒，恐冒犯客人，急忙就引著四人到櫃檯旁，拿出新到的布匹花色供微娘母女挑選。
店裡其他人看到微娘容貌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哪裡來的公主娘娘吧！安靜幾息才又熱鬧起來，只時不時的還有那偷瞄過來的目光。
林嬤嬤側身擋了擋，暗嘆姑娘一年大一年，模樣長開了，更是驚心動魄！也不知怎樣的人才堪相配。姑娘容貌太盛，從前在安平城程府，府里家大業大，定親的趙家也是安平城數得上號的大戶，自是不必擔憂，如今老爺分家，被趕來這離源鎮，那趙家又與姑娘退了親事，以如今的光景，是福是禍尤不可知啊。林嬤嬤心裡擔憂，卻不敢表現出來，只想著回頭提醒太太是不是以後讓姑娘少出門，免遭不安好心之人惦記！
「嬤嬤，這個可好？與你做件夾襖。」程太太興緻勃勃拿著一匹棗紅暗紋的布放於林嬤嬤身前比了比。
林嬤嬤忙道：「老奴哪裡使得，這樣好的料子。老奴衣衫不缺，太太和姑娘多挑幾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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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太太抓著林嬤嬤手道：「使得的，馬上入冬，嬤嬤做件厚襖子。」說吧不由分說的讓掌柜放一邊，一會兒一起結算。
林嬤嬤是她奶嬤嬤，程太太生母早逝，是林嬤嬤看著長大，又跟著嫁到程府，分家后連帶著一家子又都跟著她來到這離源鎮，最是衷心。且不見那原來三房的奴才除了自小跟著的小翠和程六兒，都是不肯跟著走的。
林嬤嬤心裡慰貼，面上依然嚴肅恭謹，只一雙眼睛掃視著周邊，想著老爺沒跟著，這離源鎮雖然民風還算淳樸，萬一有那宵小之輩衝撞了太太和姑娘，她得萬般警惕些才好。
程太太又給微娘挑了兩匹，微娘喜歡素顏色的衣裳，就拿了一青一粉，又見一玫紅布匹梅花點點，看著喜人，也做主留了。程老太爺去世不滿一年，還在孝期，其餘人程老爺買的黑色，墨色各一匹，程辰就選了淺藍，淺白做袍子，其他男僕買的灰黑色棉布，小翠也給挑了翠色棉布，這下人人有份，算不得厚此薄彼了。
程太太精打細算，成衣價貴，還是買布匹回家自己做划算。又問掌柜可有棉絮針線之類，又按著人頭估量著買了幾斤棉絮。程太太與掌柜結完賬，滿滿當當一堆東西，林其和小翠抱了幾回才安置到了車廂里。
出了布莊，程太太想著時辰尚早，看街上熱鬧，索性就打算拉著女兒逛逛。只在布莊門前略微駐足以怕著涼為由，讓微娘帶上了披風寬大的帽子。剛才在鋪子里程太太也是注意到眾人眼神，想著都是婦人居多，應該無礙，故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挑布。程太太知女兒自小容色過人，原來在安平城，程府家大業大自是不怕，這到了離源鎮，自家小門小戶恐護不住微娘，心裡思量著微娘定親前還是少出門吧。
微娘面色紅潤，看著這熱鬧街市，還不知以後出門機會已被母親剋扣光了。
此時街上一前一後呼嘯著跑過兩匹快馬，馬上兩個身穿玄色官服的衙役，與正戴帽子的微娘錯身而過，最前一匹馬被拉停，馬上健碩男子轉身直直盯上微娘，銳利如鷹的眼眸中略過一抹驚喜。
身後馬後來居上衝到了前方，看領頭停了下來，也趕緊拉停了馬匹，疑惑問到：「莫頭兒？？」
「無事！走吧。公事要緊！」被叫莫頭兒的男子，長腿夾緊馬腹，駕馬往前。跟隨的人緊跟而上，兩匹馬又一前一後朝城門方向而去，遠看著陸續又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