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改觀

程太太進入程老爺書房。

看到程老爺立於書桌後邊一手翻著本書，邊拿著一支細柄狼毫筆寫著什麼。程老爺出身商戶，卻極愛舞文弄墨，一筆好字細看之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兩個兒女也是隨了父親。

程老爺在孩子教養上很是仔細，在兩個孩子兩歲左右親自啟蒙。

小兒子程辰如今在書院里讀書很是刻苦，以後是要走科舉的，頭腦靈活很是聰慧，很得父子喜愛，每月只回來兩三天。女兒微娘自小體弱，不大愛出門，平日里也是書不離手。

想起兒女程太太感覺整顆心的憐愛像是要滿溢出來。

程太太走到程老爺身後環住他健碩的腰身，臉頰輕輕地靠在他的背上。

在程太太入門時程老爺憑腳步聲就辨認出來，程老爺被抱著只微微停頓一下穩住筆桿，語帶笑意，溫和道：「休息好了？微娘如何了？」

「她還在睡，退熱了。」

程老爺微點頭，接著道「你的身子也要多注意些，可見到那母女了？多調教一番，往後家事多讓下人們去做，你莫勞累了。」

程太太聽得心裡微暖，懶懶的靠著自家夫君。

兩人一個站著奮筆疾書一個靠著，房間里安靜祥和脈脈溫情環繞，只聽見沙沙地毛筆刷過紙張的聲音。

一盞茶功夫，程老爺停筆，細細端詳剛寫的這篇摘記，頗覺滿意，毛筆順手擱置在筆洗上，攬著夫人坐在了手邊的紅木圈椅上。

程太太從後背被挪到前胸，依然安穩的靠著。經過昨日微娘遇險又安然找回，心緒大起大落只想貼在自家夫君身邊，嗅聞他的味道，吸取他的安全感...

程老爺輕撫著夫人肩膀和髮髻，想著從本家分出一路到如今，夫人顧著兒女家宅，屋前屋后，忙忙碌碌，委實辛苦。

「夫人，這段時日辛苦夫人了！咱們來了這離源鎮吃穿用度也不比從前，下人不多，都是夫人親力親為。」

程太太微露笑容，欣慰道：「男主外女主內，夫君在外奔波更辛苦。」

想想又道：「雖說原來未分家是吃穿不愁，可也是要看正房過活的。那時你我遷就上房不敢越矩，就連微娘和辰兒也是事事禮讓他房兄弟姊妹。現在雖然清苦些，可我瞧得出，夫君和兩個孩子更快活些，辰兒聰慧，再不用處處藏拙，讀書上進，日後定能青雲直上考個狀元回來。微娘也不用再顧慮家族尋個更合心意的婆家。」

說到這裡程太太又想到吳莫言，直起身子攬著程老爺脖子道：「說來這回微娘能平安回來真是多虧了吳家少爺，上回與你說的事情你就覺得如何？」

程老爺小心扶著程太太的腰，看她問的認真，想了想道：「昨日見了，看起來確實沉穩剛正，就是是不是太剛正了，微娘膽小文靜，這吳莫言看著不是會照顧人的。咱們女兒得找個斯文俊秀溫柔小意些的更合心意。」

又問「吳家是不是又來人說了什麼？」

程太太道：「昨日微娘遇險吳太太親自來問情況，還待了多半宿，擔心成那個樣子，吳太太真是真心喜歡微娘的。今早林嬤嬤去隔壁吳家報平安，吳太太提及相約去佛陀寺拜拜菩薩，求個平安福，望微娘苦盡甘來往後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相處這麼些日子，吳太太是個通情理之人，吳家就只他們母子二人，內宅簡單，又在咱們隔壁，往後微娘真嫁過去日子也是不錯的。吳家少爺看著剛正，不過瞧著昨天他親送微娘回來，周到又細緻，想來是外剛內柔之人。」

程老爺瞧夫人對那吳莫言滿口稱讚，心裡微堵。

「女兒還小不急。我們初來離源鎮，等再熟悉些，說不得還更好的。」

程太太細瞧他神色，瞭然一笑。道：「女兒家花期也就這幾年，你再捨不得也是要嫁人的！」

「我瞧著吳家少爺不錯，沉穩有擔當，擔著衙門差事，在這小離源鎮很是搶手的。」說著下了決定「待過幾日微娘好些，尋個天氣好的日子，我帶著微娘與吳太太禮佛去。」

程老爺心裡猶如堵了棉花，剛才的好心情瞬間打了折扣。暗自想著這吳家公子說不得中看不中用，在外看著不錯誰知回了內宅會不會是那不懂情趣，木訥頑固之人呢。

正心裡鬱悶，忽然腦子裡蹦出個想法，不自覺說出口「其實招婿.....」

程太太聽個話頭就不由得錘了自家糊塗夫君一拳，「莫亂說，要招婿的是哪樣的人家啊，再者能當上門女婿的能挑出個什麼樣的人。你莫糊塗耽誤我女兒！」

程太太懶得跟這女兒奴的男人掰扯，想著去廚房看看，午飯是新廚娘做雖然有林嬤嬤看著，還是不太放心，還是看看去。

程老爺理虧又心裡不舒坦，攔住程太太道：「作甚生氣，我不過順口一說。」

「我去廚房看看，老爺看書吧。」說完扭身要走。

程老爺攔腰抱起程太太道：「不是新買了人，作甚還去親自忙碌。你這兩日虧了身子，我陪你去上房歇著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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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太太見他真要抱著就要出門，忙掙扎道：「莫胡鬧，讓人瞧見羞不羞。馬上午飯就好了，我就是去看看。」

程老爺走了幾步，看她實在慌亂抗拒掙扎，恐摔了，隨了她心輕放人下地，看她站穩了才鬆了手。言道：「那吃過飯，你下午安心歇著，莫再勞累。」

程太太聽著夫君細細叮囑，滿眼情誼。

兩人成婚十幾載，夫君一直信守當年的承諾，照顧她愛護兒女護著他們家。他是庶出，卻從不自怨自艾，心胸開闊，又有擔當...

程太太摸著程老爺臉龐，溫情道：「老爺也要注意身子，天氣冷了，莊子上的事放到明年開春在忙。老爺好我們娘三個才有依靠！我去瞧一瞧，不會上手的，老爺安心。」

程老爺點點頭，目送程太太出了門去，這才轉身回到書桌后拿起最近新得的新書，研讀起來。

後院微娘靜靜睜開了眼，轉頭看著這生活了幾個月父母給用心安置的閨房，才恍然自己已經回家了。

想著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心下還有點后怕。

這時輕微的開門聲響起，林嬤嬤端著碗輕輕走了進來。

見微娘醒了，喜道：「姑娘醒了，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

說著到了床前，把手中碗放在床頭的小几上，彎腰摸了摸微娘額頭，感覺溫度適中，放下了心。又回身去外間倒了杯溫水，輕扶著微娘靠在床頭的青色綉福文的引枕上，餵了溫水。

微娘嘶啞著嗓子道：「嬤嬤莫擔心，我無事。」

林嬤嬤心疼道：「姑娘昨夜回來就發熱了，今日聽著嗓子都嘶啞了。那天殺的賊人讓姑娘受驚了。」

微娘緊張道：「小翠可找著了？她跟著我一起被抓的！」

林嬤嬤拉住微娘小手寬慰道：「找著了，在前院歇著呢。姑娘安心養病，待過幾日小翠就來伺候姑娘。」

微娘心細，小翠從不離開身邊的，莫說過幾日回來，想來受傷了。隨急問道：「是不是受傷了，可嚴重，看大夫了不曾？」

林嬤嬤滿眼慈愛。「能得姑娘惦記是小翠的福分，她好多了，只是些皮外傷，不嚴重。太太開恩，讓她多歇幾日。」

又端了碗道：「姑娘許久不曾進食，喝些雞湯吧，嬤嬤親自熬得，保證清甜不油膩。」說著拿了勺子輕攪了攪，感覺溫度適中，輕送與微娘口中。

微娘身上酸痛，抬個手指都沒力氣，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恐嬤嬤勞心擔憂，忍著不適喝了幾口。

林嬤嬤知曉微娘自小脾胃弱，平時就用的不多，更何況病者。見略喝幾口也不再勸，想著過一會兒熬些粳米粥水再送來。

一邊扶了微娘躺下，一邊道：「等會兒姑娘把葯喝了，大夫說姑娘受了涼，得按時吃藥才好的快。」

微娘無奈「我曉得的。」

看著小姑娘那聽到喝葯就苦著的臉，林嬤嬤既心疼又好笑。

「嬤嬤替不了姑娘喝葯，不過給姑娘拿些蜜餞可好？」

微娘也只能點頭。

忽然想起那個救了自己的吳少爺，想了想道：「昨天是吳家少爺救得我，那些人可抓住了，那些被捉的姑娘...」

林嬤嬤不等她說完就道：「姑娘安心，該抓的都抓了，該救得都救回來了。姑娘再睡會兒吧。」

微娘點頭，被林嬤嬤扶著又躺下了。

林嬤嬤掖了掖被角，看微娘閉上了眼睛，這才端著碗輕輕出了房門。

微娘忍著不適輕翻了個身，想起了自己困在地下，無助恐慌中，一束光照下，吳莫言從洞口光亮中跳下來，一眼看到自己，嗓音低沉微顫：「微娘...」

他貌似不似他外在給人的印象那樣冷酷...

想著看到他出現后那種莫名的安全感，微娘安心又昏睡了過去。

林嬤嬤到了前院，見程太太立在廚房廊下，廚房裡的霧氣翻轉著騰騰而出，這新來的田嬤嬤從進了廚房問了主家的喜好，就手腳麻利掌了勺，觀察著確是個做飯的好手。

程太太見林嬤嬤回來急問：「微娘可醒了？」

「醒了醒了，只精神差，剛才喝了幾口湯，又睡下了。太太安心。」

「我兒可是受苦了，一會兒嬤嬤記得熬好葯，大夫囑咐得按時吃藥，這孩子自小脾胃弱，這喝了葯更不愛吃飯了。」

「太太安心，姑娘大了，十分懂事。恐太太老爺擔心，早不似從前要哄著吃藥了。」

林嬤嬤又挨近了些，小聲對程太太說：「剛才姑娘問起吳家少爺...」

程太太納罕，「哦？！！怎麼說？」

「只問人可抓了，其他姑娘是否得救。咱們姑娘自小心寬，只有真入心的人事兒才會掛在嘴邊。這吳少爺...」

程太太笑了笑，「不急，人的情分都是相處出來的...」

林嬤嬤也笑道：「只怕這吳少爺心裡急！」

程太太和林嬤嬤昨天可是看的真真的，吳莫言是十分心儀微娘，那樣緊張兮兮的抱回來，又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要不是差事拌著，蹭到天亮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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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程老爺知道吳莫言早惦記了自己閨女，也不知氣成什麼模樣。

程太太偷偷跟林嬤嬤說了程老爺竟然說出讓微娘招婿的糊塗話~

林嬤嬤噗嗤笑了，言道關心則亂，怪不得都道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

程太太笑了一回，道：「我看這田嬤嬤不錯，廚房事情能拿的出手，勞嬤嬤再帶她一帶，往後你也輕省些，只跟在我身邊就好。過幾日微娘好些咱們和吳太太去佛陀寺拜拜...」

林嬤嬤心下瞭然，程家和吳家說不得往後能更親近。

這時候，午飯好了，田嬤嬤帶著閨女端了各色拿手好菜端去了側方飯廳...

林嬤嬤也幫著擺碗筷...

程太太走向書房喊程老爺用午飯...

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才叫生活。

只是這佛陀寺之行因天氣原因，一拖再拖，直至雪后再難成行。

北地的雪入冬就下一場，一場就是一整個冬天！斷斷續續，哩哩啦啦，停不下來，天空渾渾蒙蒙，整個沒一點兒精氣神！

北地百姓存好了糧菜和炭火，貓在家裡一整個冬天，極少出門的。整個北地天寒地凍，一片銀光素裹。

微娘這場病纏纏綿綿的將近臘月才逐漸好轉了起來。

此時的離源鎮已經下了兩場小雪又一場大雪，天氣寒冷，西北風凌冽。

微娘身子大好，人更顯清瘦了，弱柳纖纖，那一把細腰仿若一折即斷一般。

程家夫妻心疼萬分，恨不得以身替之。冬日寒涼，就拘著不許她出門，別說出門前院書房都不許去。上房幾個屋子整日里燒得暖呼呼的，微娘只每日窩在臨窗暖炕上看書習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恨不得給她養出幾斤肉來！

每日里想著法子的進補，希望她儘快康健起來。

微娘乖巧知爹娘擔憂，也就儘可能的窩在炕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