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冰與火

一百三十六 冰與火

冠燚迎面撞上滿面愁容的鈿容,「奴婢該死。」鈿容為自己的失態跪下請罪。

冠燚背著手說:「起來吧,你這丫頭一向穩重,今日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絕顏不好而來?」老頭兒忽然緊張起來,難道修鍊秘籍上了身子?

鈿容緩緩起身:「這,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祭司似乎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茶飯不思,也不言語,奴婢擔心大祭司的身體不知如何是好。」

冠燚一聽,心裡也覺得怪異,立刻進去瞧瞧。

只見緋絕顏面色蒼白,眼暈緋紅,看起來身體無恙,神色卻顯得恍惚。冠燚一皺眉,別人不知,他卻知道,神鳳族大殤落淚比動心血而成血淚,這是動了元氣,若是嚴重的搞不好會元神裂隙。冠燚緊張地給女兒搭脈,又看看眼睛的紅暈,所幸不太嚴重,應該只是驟然發生輒止。

「這是怎麼了,因何至此啊?」冠燚緊張又有些不悅地說。神鳳族是上古幾大神族之一,又乘神脈天羽自恃高貴無比,天界首座都要禮敬三分,何人能讓神鳳族的大祭司動容,一來緊張她的身體,二來有點氣女兒沉不住氣。

緋絕顏昏沉之中,被父君洪鐘一般的聲音驚得清醒,連忙搪塞:「女兒並無大礙,父君無需掛懷。」

冠燚不滿地說:「能讓你如此動容的人還是事,我不該過問嗎?」

緋絕顏用手背輕輕按了按眼睛,知道自己的樣子騙不了人,所幸也不遮掩了:「問了,又如何,長兄與長嫂面和心不和,其他兄長娶的妻子整日也是雞飛狗跳,阿姐們日日擔心夫君移情,母親和父君也是三天和了兩天吵,父君整理家事的能力也就如此,我的事您也要管嗎?」

冠燚聽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確實家裡面不怎麼安生,「你這丫頭,敢編排你爹了。我這不是關心你嗎,誰讓你這麼難過,神鳳血淚不是小事,若有人敢欺我神鳳族,別看為父不是族長,照樣收拾他個乾淨!」

緋絕顏嘆口氣說:「沒人,目前沒人有這膽子。我自己鬧著玩的,您老沒什麼事回去吧。」

冠燚一瞪眼,「嘿,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關心你還嫌棄,沒事好,你沒事明天趕緊修鍊去。別以為俢了幾重就了不起了,後面有你哭不出來的時候。」

緋絕顏一蒙被子,隔著被子說:「知道啦!」

冠燚無奈地搖頭,也罷,孩子都大了,心思多了,管也管不過來了,轉身離開了。

緋絕顏拿開被子,用鈿容送來的冰塊敷眼睛覺得好些,心裡卻舒服了點,不管多大,有父母在,可以任性撒嬌,永遠做小孩子。

靜下來想想戚源崇,不醒過來他就是宗政禮司如今破玊已成,那就和天生神胎仙體無異了,他大概能做成所有他想做的事了。密室里那個恍惚如夢的擁抱,兩痕桃花水,她才發現自己也有情難自控的時候。是因為看他生還太激動了,嗯,一定是這樣,緋絕顏安慰自己。

緋絕顏已經是收到蓮仲和嬰寧關於西域神府暗流躁動的消息,接下來大家都會很忙。緋絕顏沒空琢磨風花雪月,她也要儘快強大起來才行。

緋絕顏回想,父君說其實鳳皇瑰意的九重除了第九重,其餘的從一到八都是相對的,如果有把握可以同時修鍊兩重,只是難度太大,除了神鳳族的先祖當中有人那樣修鍊,其餘的人大多數都是循規蹈矩一步步來。然而第三第四重是越不過去的雙重門檻,大多數人都是折在上面知難而退。緋絕顏雖然失敗了一次,後來總算過關,而且一路過來緋絕顏以驚人的速度修鍊到第四重,所以父君提議不如此後也是兩重同修,雖然危險難度大,但是若得成,不僅功力猛增,也節省了不少時間。眼下三界嘴上不提,皆感到山雨欲來,人人自危,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讓緋絕顏慢慢領悟了。

緋絕顏知道父君這種提議也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她願意接受。

冠燚此後用浮光玉給了緋絕顏第五第六重口訣,

無骨千般韌

隨遇變化形

憐生潤本真

冷暖幻剛柔

動靜演厲慈

急緩如聯星

斬奇濺潔染

向雲溢自清

這是水訣,

儲生木石間

無機陌等閑

多舛恨吞霧

毗嵐玄舊天

崇光延緣途

橫墨辨赤翩

心明輝重暖

入烈造新燃

這是火訣。

緋絕顏立刻背誦下來,水與火,果然是極妙。與陰陽不同,水與火不能相互過渡,但水月火本身就已千變萬化,水可至剛,譬如洪水川流,狂卷之下無所不至;水亦可至柔,滋潤萬物,容納百川,那是萬物生命之源。而火生於磨礪,燃物為繼,善用,則可照明暖身,燒瓷鍊鋼,不善則可毀有形有生之物不可控也。世間萬物,有節度,方得始終。

緋絕顏立刻入定,進入法境,所謂水者,萬川歸之,水無常形。凡人說「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緋絕顏卻覺得他們忽略了洪川的毀滅性,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只有一面。既然水避高趨低,無形而大。也許若水,正是修鍊的訣竅。緋絕顏四散一半法力於各大靜脈,集中念力和法力幻化其形,將自己的形體模糊化,分散化,與水同謀,無處不在,法境之中沒什麼不可能。只是這一過程相當耗神,用法力做支撐,似境中有我,亦似無我。

而另一半法力,緋絕顏則存於丹虛,驟然地壓縮集聚,凝練磋磨,丹虛之中灼熱似火,所燃之物正是法力。

法境之中寒氣驟降,四散為水的那部分漸漸凝露而下,固結成霜,紛落成雪,最後千里冰封。由內而外的寒冷,毫不誇張地說緋絕顏連頭髮絲都能感覺到寒冷,不過這些於她而言並沒有太難接受,畢竟她本身就是冰寒屬性,不過力道大了些。等到寒冷幾乎開始讓意識有些僵木的時候,緋絕顏另一半在丹虛的法力也淬鍊成火。她催動丹虛之火開始驅散四散的寒氣,冰雪消融,川流不息。變暖還寒,水氣化霧,如仙子素練繚繞千里,蜿蜒阡陌。

然而丹虛之火持續灼生,法境之中開始變得溫暖,之後逐漸變成酷熱,水開始蒸騰而上,飛升為雲。因冷熱交鋒,法境之中的風也變得急烈,拂得水面粼粼而動。丹虛之火直至把水都榨乾也並未停下,只剩滾燙的風摩擦著空曠。每一縷風所觸之處幾乎都能迸出火花,法境之中似在爐頂之上,灼烤得空氣瑟瑟發抖,呼吸帶入的熱氣似乎都能把人烤熟。緋絕顏隨手用衣袖拂了拂,衣袖卻化為灰燼四散消失。若非在法境之中,若非是神女之身,恐怕這樣的環境,任何東西都會灼盡成灰。

強風掣動了重疊的雲,終於雷鳴大作,雲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躁動,終於化雨而下,重新滋潤著灼燙的地面。熱,漸漸退了下去,冷熱重新交替,煙嵐四起,而後化露,凝霜,化雨成雪,一切又周而復始。

一次又一次,直至丹虛之火到極盛之時,收盡所有法力幻化的水。

無與倫比的酷熱,每一次呼吸都是對身體的燒灼,每一刻清醒都是精神的煎熬,雙重的法力運化對身體和靈力的考驗極大,消耗也極大,這種消耗也包括精神上的。曾經她以為自己堅持不下去,想要放棄算了,可是若退,回的不一定是活著的世界。若是進,又不知道終點在什麼地方,慢慢積攢的無窮無盡的絕望。緋絕顏沒有後悔的閑暇,因為每時每刻都在應對炙烤的痛苦,而且根本沒有退卻的餘地。緋絕顏在經歷了不知多漫長的時間后,漸漸覺得對灼炙已經麻木,低頭看自己的手臂,無恙,抬起來的瞬間,自己的手從指尖開始化粉為灰,一點點地延續。這種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毀滅的感覺也很奇妙,緋絕顏就這麼袖手旁觀,直到全身齏粉不剩……

宗政禮司處理好政務,終於重新站在鳴龍刀面前。

麒麟退,開箱,鳴龍依舊驕傲地沉睡。猝不及防,宗政禮司出手擎刀,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毫無違和感地介入。金色的刀柄上蟠龍驟然蘇醒,龍眼含光,毫不猶豫地攀上手腕,輕嚙,一個小小的傷口,星點血絲染在龍齒上,似乎是一種血的印證,蟠龍蜿蜒著閃著紫色光芒的軀體向手臂纏繞著,力道卻舒緩柔和,落定不動。刀身的龍鱗似乎比之前見到的時候清晰了許多,不似雕刻上的,倒像由內而外倒映出來的。他緩一口氣,一鼓作氣運刀而起。

鳴龍刀比之前要輕盈了許多,可以提的起來,但,要運用自如尚且差些。他的乾坤刀有幾十斤重,他運用自如也花了數年。而今的鳴龍刀重於乾坤刀十倍不止,他的手臂肌肉充血腫脹,用力才剛剛提起來在半空中能不痛不癢地揮一下。宗政禮司既不奇怪,也不灰心,這麼又來頭的神器,不會那麼容易馴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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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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