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命捲軸（3）

接下來的日子無塵過得並不好，他成為所有孩童中唯一一個瞎了眼的，便也是最無用的。這讓同他關在一處的孩子們更加變本加厲，無盡的毆打欺凌如風驟雨，從不曾停過，卻也沒得到過治療。

這些孩子長時間關在這地窖之中，內心也變得無比陰暗，他們被別人發泄的同時，也需要找人發泄，而無力反抗的無塵無疑總是被第一個拖出來欺負的人選。

龍莫道已經感覺到這副軀體的生命流逝，如今的無塵，已然是奄奄一息。

「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似乎過了很久，一個沉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兩個男人在交談。

「他快沒命了。把他丟到黑市上吧。」

「他這個樣子怎麼會有人要嗎？」

「黑市上的需求各異，總會有人要他這條賤命的。如果沒有，再丟給路邊的狗吃了也不遲。」

聽到幾個男人如此商量著，無塵無力掙扎，他如同一個殘破的木偶，那男人只要一隻手就能夠把他從地上拉起，拖著他的胳膊，就如同拖著一個死人一般，一把扔進籠子里，拖入黑市中。

無塵看不見，龍莫道也看不見，但能聽到身邊的聲音變得極為嘈雜，皆是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和吆喝聲。

黑市是個什麼地方？龍莫道不知道，但聽名字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去處，在這裡即便是販賣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也絲毫不引人注意，這樣的一個地方……究竟要有多麼的黑暗。

無塵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也能聽到到途經他身邊的客人的嘖嘆，但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已然覺得無畏。

他只期盼死亡的到來，活著，與死了無異。

「阿玄，這孩子好漂亮，一頭銀髮呢。」一聲清脆的少年音傳來，在這嘈雜的黑市中顯得極為突兀。

「他快死了。」隨之是一個清冷的聲音。

「無妨無妨，我就喜歡這樣的。」少年樂呵呵的，絲毫不在乎另一個人說的問題，下一刻，龍莫道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貼著他的臉，溫柔且溫暖。

「這個男娃娃我要了，咋地賣呀？」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但龍莫道卻越發聽不清，他知道自己又要陷入沉睡了。

————

「醒了？」寧和川的聲音再度響起。龍莫道猛然回神，環顧四周，這裡還是藏書閣，寧和川還在他的身旁。而自己抱著生命軸呆站在原地。好像自己只是發了一個呆，但這一個呆的功夫，他經歷了無塵好些年的記憶。

見龍莫道還在愣神，寧和川皺了皺眉：「你在無塵的生命軸中看到了什麼？」

「……」龍莫道心中苦澀，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形容無塵的兒時記憶，「他的兒時記憶。」

「那麼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究竟是無塵什麼人？」

龍莫道也不明白，右手觸摸自己臉上戴著的面具，他突然想到：「也許是因為這個面具。」

「千面臉？」

龍莫道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您怎麼識破它的，但是它也確確實實瞞過了天杭宗上下所有人。天罡樓的樓主告訴我，這張面具甚至能瞞過神界的人，也許正是因為這張面具將我的氣息幻化為無塵，才讓生命軸以為是本人在翻閱。」

若非如此，龍莫道也實在找不到另一個原因能解釋為什麼他能順利打開無塵的生命軸。

寧和川對龍莫道的話語半信半疑。千面臉確實可以變化千張面孔隱人氣息，但是能讓生命軸這樣的本命之源都會誤判，這樣的說辭未免太過牽強。但他看龍莫道臉上找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迹，自己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說辭。

寧和川知道自己相信的並不是龍莫道，而是指使龍莫道上天杭宗的天罡樓。寧和川相信龍青楓一手培養的天罡樓，絕無可能做出對無塵不利的事情。

兒時的記憶太早，許多人物都與現在並不相關。龍莫道將自己的情緒稍加調節，指尖繼續下划，隨意停留在了一處年份之上，又是一道光球浮出，正中龍莫道的印堂。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龍莫道熟知流程，只是這一次睜眼，竟意外發現無塵又能夠視物了。

但無塵仍然用白紗蒙著眼睛，因此在龍莫道的視線中也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他的左手被一個少年牽著，龍莫道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此刻腳下走的路極為熟悉——

這正是來藏書閣的必經之路。

徑直走過熟悉的木橋，龍莫道透過白布看到了一座高大建築的輪廓，緊接著從裡面跑出個中年人。

龍莫道透過白紗想看清來人，但只能看他臉上架著的眼鏡，頗像寧和川，但無塵記憶中的這個寧和川比龍莫道看到的要年輕上許多。

「寧老頭兒！」牽著他的少年向寧和川樂呵呵打了一聲招呼，「好久不見呀。」

少年音色和煦溫潤，龍莫道心下疑慮，這樣的聲音他好像在哪裡聽過。

「你小子！」寧和川咋咋呼呼的，一點沒有龍莫道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嚴肅，「你怎麼還敢回來？有沒有被人發現？你來做什麼？還有臉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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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老頭兒，你這樣大呼小叫是想讓我這個偷偷溜上來的傢伙被發現嗎？」少年聲音中有嗤笑，他打趣道，「你這一上來就問這麼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個好呢……」

「進去再說。」

「不啦，我這次來只是想把這孩子交給您。想請您幫我好好照顧他。」說著，他鬆開無塵推了推他後背。

無塵卻一動不動，不解抬頭看著少年，龍莫道這時才隱隱看到這少年的模樣。

雖看不清面容，但單看輪廓龍莫道就覺得眼前這個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視線下移，一席素衣，腰間掛著一隻骨筆格外醒目。

這是……龍青楓？

注意到無塵的視線，龍青楓蹲下身子與無塵平視，他感覺到無塵似乎有幾分不情願，他伸手撫摸著無塵的腦袋輕聲道：「最近龍門太危險了，我和阿玄還有事情要辦，你呀，就跟著寧長老在這天杭宗好好修鍊好不好呀？」

無塵一把抓住龍青楓的手：「我不要，我要和你們一起。」

龍青楓輕彈無塵腦門：「不行，你現在太弱了幫不上我的，等你在天杭宗變得很強的時候再回來找我們。」

無塵垂下頭，龍青楓輕笑著，再次推了推無塵的後背：「去吧。」

無塵這次依言走向寧和川，龍青楓起身放心鬆了口氣：「寧老頭兒，這是我最後一次麻煩你了，以後學生我可不會再給您添麻煩了。」

「無塵就交給您了，他善習劍，與阿玄有幾分相似，可以想辦法將他拜入劍老門下。」

寧和川直覺龍青楓此去怕是不會再回來了，他牽著無塵的手緊了又緊，本有著千言萬語，但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問一句：「你真的要走嗎？」

龍青楓只是點了點頭：「心有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