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霜
「聽起來似乎我佔了大便宜啊。」
滿臉自信的吳界揚眉放聲：「我這一路上見到的一門之主里，少有似道長這般高風亮節的前輩高人，晚輩承情了。」
少年言語中的誇讚換來的自然是周銘的投桃報李。
滿臉慈笑的老道士低眉看著劍指言語平和：「一劍之後若是你還在山路上，便是老道輸了。來者是客，出招吧。」
「老道很想看看，刀鬼愛徒縱橫江湖的不二刀術！」
「來吧！」
吳界左掌向後一拍，上千斤重的銅鼎倒飛出去，死死的抵住正門。而其本人聚氣凝神提刀欲斬，詭異的是他的氣息沒有絲毫外泄的跡象。
周銘身為一代道門宗師，一眼便看出少年的不俗之處。歷代江湖上的天驕之輩，所創出驚艷絕倫的精妙招式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力求不浪費一絲元氣，做到對自身氣息與勁力的絕對掌控，每一絲元氣在催動后都會化作剛猛狂暴的攻勢，交疊之下，鮮有人敵。
「小小年紀，氣勁掌控竟能達到這般地步，實在難得。」
周銘越來越喜歡這個年輕人了。
吳界氣息內斂時不能張口說話，否則氣息一泄，氣與勢便難回巔峰。他抬腳邁步身形消失在原地，在其前行的路上留下一連串出刀的殘影。
畫面彷彿定格在他出刀的每一個瞬間。
刀之利，利在劈砍，另外還有撩、刺、截、攔、崩、斬、抹、帶、纏裹等基礎刀術。
夜行刀實際重達兩百餘斤，這就註定了吳界的刀術要走大開大合的路數。於是他摒棄了攔、抹、帶、纏這四式陰柔的基礎。
讓自己的每一刀都達至剛猛無鑄的境界，再配上勇猛快速的步伐，猛虎下山的氣勢，悍不畏死的必勝決心。
相輔相成之後便是能令人傲視天下七境的絕代刀術。
這刀術極簡，亦是極強，所謂大道至簡當是如此了。
吳界一瞬之間貼近周銘身前，長刀揮落之下乍現八道揮刀的身影與寒芒。
這不是刀氣外放的表現，而是實實在在的從不同方位連出八刀，每一刀奔向致命之處，都是要命的路數。
八道殘影同存，好似有八個手持夜行刀的吳界同時對自己發出致命刀術，萬分兇險。
周銘心頭震動，這年輕人帶給自己的驚喜太多。不論是對元氣的掌控還是刀術的造詣，八境之下確實無愧不敗之名。
「飛霜！」
周銘震驚之餘抬指還擊，浩如煙海的冰冷劍氣從其指尖噴涌而出。一劍便是千百劍，瞬息破去七道刀光殘影，唯有最後一式劈斬仍在指尖相持。
吳界面色漲紅，連雙目都遍布血絲。他對危機有極其敏銳的認知，更何況自己絕不相信對方的這一劍僅此而已，相持下去恐怕必死無疑。
一念至此，吳界立即退去。可他明白的仍然有些遲了，所謂飛霜，取自天降寒霜凝結萬物之意。
劍氣成霜籠罩所有，令人無處可逃。
作為萬千劍氣眾矢之的吳界，真真切切的體驗了一把什麼叫無處可逃。
對方這一劍帶出無數劍氣，其中每一道細小劍氣的威力都足以攻破自身的護體元氣，無數劍氣如同萬馬奔騰。
劍氣碾過，他破爛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的暗紅，整個人維持著橫刀欲斬的動作覆蓋著一層薄冰，成了一個冰人。
「去！」
恐怖的是周銘這一劍仍未結束，飛霜劍氣聚合，化作晶瑩剔透的三尺無柄劍鋒，在老道輕喝之後瞬間洞穿吳界的胸膛，帶著他極速倒飛出去。
吳界渾身血液都快被飛霜劍氣凍結，甚至連心跳都慢了許多，他渾身上下滿是細小的傷口，最要命的當胸一劍餘威仍在。
當任何動物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本能反應就是逃離，而吳界卻沒有這個打算。
他雙目之中沒有絲毫懼意，無邊戰火從其胸膛直衝天靈！他不再讓氣息內斂，而是連同心中戰意一起釋放出去。
以至於他雙瞳閃爍著妖異的紅芒，長刀繚繞著鬼臉人手般的黑氣，不屬於七境修士的威能乍現！
下一瞬間空中只剩那把晶瑩劍鋒，吳界嘔血的身體再一次從長青觀內撞破牆壁倒飛出來。
他勉強維持身形以長刀插入地面，拉出一條深有兩尺，三丈多長的溝壑才在山路之前止住身形。
道袍右袖被削去一截的周銘無聲的落在他身前，看著杵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終是嘆道。
「刀鬼的絕聲一斬，名不虛傳！今日小友不僅逃出老道的飛霜劍，還能削去老道的袖袍…」
「小小年紀如此修為，實在難得，老道認輸。」
四周圍觀的香客盡皆嘩然，紛紛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個連站起來都困難的刀客。
「雁留山，周道人…咳咳…」
吳界從身後包裹里扯出一條寫有什麼字樣的破舊白布在胸前裹了幾圈算是包紮。
又咳嗽了幾聲后艱難的站了起來，雖然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顫抖，每一條經脈都在痙攣。
如潮水般襲來的劇痛不停的湧現著，但他面色如常好似沒有痛覺，彷彿染血的軀體是別人的。
他雙瞳紅芒雖然散去，但那股不熄的戰火，卻比太陽還要明亮。
「他日在下步入八境之時，再來與你一戰！」
「敗軍之將，安敢口出狂言？」
一道年輕的聲音與殺機四溢的劍光同時衝破山路，直奔吳界而來。後者雖負重傷是強弩之末，但困獸之鬥的戰力仍在。
吳界眼中殺機涌動毫無保留的迅速翻身劈刀，刀劍相交聲響過，來人劍光被破的同時再度被劈落至山路上那一階開裂的青石階處。
周道人劍指輕動，在攔住這殺意十足的刀術之時順帶擊退了自己的徒弟。
這是對劍氣的絕對掌控，在場能看出這一指妙處所在的，除了吳界，就只剩山路上的年輕道士了。
「劣徒無禮是老道管教不嚴，還望小友莫要放在心上。」
周銘出聲致歉后開口挽留道：「小友傷重至此，不如留在長青觀休養幾日，也讓老道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吳界冷哼兩聲擺手表示拒絕，略一抱拳敷衍道：「今日之勝實屬僥倖，晚輩告辭了。」
雖是客套話，但言語中儘是不滿的語氣。
「小友慢走，老道不送了。」
周銘歉意的笑了幾聲也不強留，送別少年之後揚聲道：「清元，山路的台階和門前的溝壑你來修繕。」
隨後他又轉身向四周作揖致歉：「今日高人來訪，耽誤諸位上香朝拜，老道萬分歉意。」
周圍的香客大多是不諳修行的普通人，雖然周道人親口承認自己輸了，但他們也親眼見到那個年輕人被打飛出來兩次。
誰輸誰贏這不是一目了然嗎？當下紛紛抱拳還禮，更有甚者直接跪地磕頭高呼神仙下凡，場面一時熱鬧極了。
周銘讓觀內道士出來維持秩序，自己則不疾不徐的走向大殿。拂塵輕甩推開正門，重於千斤的銅鼎歸於原處，好似從未動過一般。
吳界疾行數十丈后，終於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飛掠而出，御氣凌空滑行而下，在雁留山側的幾處矮山中隱去身形。
剛一落地他便再也壓制不住體內糟糕的傷勢，立即面色蒼白嘴角溢出帶著冰渣的血液。
他急忙掏出包裹中的一個陶瓶倒出丹藥連著血沫吞咽下去，而後就地打坐運氣療傷。
周道人的飛霜劍著實可怕，陰寒劍氣入體后險些凍結了自己的五臟。
若不是自己於賭約之前納氣入體，在最後關頭爆發全部實力強行用出絕聲一斬逃離貫穿胸膛的飛霜劍，恐怕自己現在已經死了。
好在絕聲式是師父縱橫天下的三式之一，以快到極致聞名於世，這才讓自己有了一瞬反擊的機會。
只要逼迫周道人用出第二招贏了賭約，這一戰自己即便是取巧，也是贏了。
享受過程不過是敗者自我安慰的理由，勝利永遠只屬於贏家。
柔和的藥力在經脈中奔騰遊走，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吳界身軀上細密的傷口盡皆復原，連胸膛被洞穿的窟窿都有血肉再生。
道道寒氣從其周身緩緩溢出，他周身三尺之地的花草灌木被寒氣凍結凝固。
秋風吹過，花草碎成一地冰晶，連陽光都難以融化。
雁留山上，換了一身粗布麻衣的周銘迎風負手而立，目光所及，皆是遮眼流雲。
「夜行所過，氣斷聲絕。小傢伙的絕聲一斬練的還不到家，不然老道的胳膊，說不定還真要見紅了。」
周銘感受到山下消弭殆盡的劍氣，仰天無奈的嘆道：「你這老鬼，臨了還收了這麼個好徒弟，運氣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