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奴性
男孩足足睡了一個禮拜才逐漸蘇醒了過來，他的身上沒有過多的傷痕，只有手腕上一道圓環的傷疤，那一天，他幾乎流幹了身體中的每一滴血。
那些村民為了防止他死後向神明說出不好的話來，還割去了他的舌頭。
依靠著陸吾的血，男孩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明明依仗神明的血液，他的舌頭已經重新長出來了，但他卻無法說話了，陸吾對他的身世有些好奇，他便將一切都寫在了紙上。
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做嘯天，他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夢到了有蛇纏身，加上他出生的那天電閃雷鳴，整個部落都給予了剛剛出生的他很高的期望。
這個孩子也沒有讓人失望，他表現出的靈力感知和修行能力都是相當的驚人，很快村子里的前任巫師就得以退位，他就成為了村子中的乩童，他的父母也因此在村中備受尊重。
每個人都說這個孩子天賦異稟，但卻沒人看到深夜裡父親催促他修行而落在他背上的鞭子，每當這個時候，他的母親都會假意來擋住這些抽打，他也曾經被感動過，雖然沒有父愛，但他還有母愛。
直到那一天，他偷聽到父母在房間中的談話，他才明白，一切都是虛假的，恩威并行，才是訓狗的最好方式。
他們不僅要利用他，還要讓他對他們感激涕零，對他們感到慚愧。
然後，他就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過一樣，繼續這樣的生活，直到他真正成為了父母的驕傲，背上的傷疤才有了一些可以癒合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並不在乎，工具也罷了，只要能給他人帶來價值就好，哪怕對方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做人來看待。
奴性像是一顆黑暗的種子，早早地紮根在了他的心中，汲取著他所剩無幾的尊嚴和自我，讓他徹底成為了一顆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實際早就把根都爛透了的植物。
當村民們受到妖獸威脅之時，有人提出了活祭，來祈求山神的庇佑。
他並非被迫，而是主動地站了出來，他願意犧牲自己，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一點點自己存在的價值。
他早就無法在自己的身上尋找到任何可以帶存在感的事情，唯有為了他人，割下自己的肉，流下自己的血，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價值。
唯有痛苦，才能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就連父親割下他的舌頭，放干他身上的血時，他感受到的都不是憤怒，而是解脫。
而那一天，他才剛剛成年，本該剛剛開始的人生，差一點就直接停擺在盛開前的一剎那。
「我做的足夠了，所以我才能見到您，是嗎？」
陸吾看著嘯天在紙上寫下的字，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復他。
過了許久后，他才站起身離開。
「見到神明的方法從來都只要登上山而已，他們之所以寧願活祭也不肯親自來見我，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心中有鬼，他們根本不敢與我見面，這樣的人，也不值得誰去保護。」
……
在山上的時間久了，嘯天的身體也漸漸恢復了，只是他還是一直沒有能夠開口說話。
他每天都只是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在每個美麗的景色前停留，內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和他無關，就好像是他僅僅只是一抹遊盪在這裡的孤魂而已。
他拒絕進食，但是因為有著陸吾血液的改造，他也擁有著很強大的肉體和力量，不吃飯也不會死。
陸吾也想要威脅他去好好生活，可是卻又找不到什麼辦法去威脅他，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他還會怕什麼呢？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神拜訪了昆崙山。
「陸吾上神，獵人的行動，你現在參與了多少呢？」
陸吾皺了皺眉，他一直都沒有殺害過任何一個人類，之前一直都是土縷和欽原在代替他殺戮，所以他也一直沒有被找什麼麻煩，現在怎麼會突然有人過來提醒他這個事情呢？
那個小神完全沒有一點點對陸吾的尊敬，用一副看穿了陸吾的表情，驕傲地抬起了下巴。
「您是在想土縷大人和欽原大人的事吧，他們早就受夠了您搶佔他們的功勞，現在他們可是獵殺計劃中重要的幹部，您不會還指望著有人去替您工作吧？」
還不給陸吾驚訝的機會，那個小神又看了看旁邊遊盪到此處的嘯天，語氣帶著幾分戲謔。
「呵呵，偌大的一個昆崙山，最後留下的卻只有這麼一個小修士，沒想到陸吾大人現在居然已經如此的落魄了，您總不會指望著讓他替您去完成指標吧？」
那個小神趾高氣昂地走了之後，陸吾這才好好打量著自己的崑崙宮，原本井然有序的場景已經不在，小神們都已經投靠別人去了，留下來的，只有同樣不願殺戮的鸞，和行屍走肉一樣的嘯天而已。
一股無名的怒火從陸吾的身體中騰起。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就非要去殺死那些人類不可呢？
憤怒的陸吾看到了面無表情的嘯天，不知怎麼的，怒火就發泄到了他的身上。
「你這小子，要是真的這麼想死，那就去啊！替我殺死那些人類中的敗類！是我救了你，你成天給我在這擺什麼臉色看！」
話剛剛說出，陸吾就有些後悔，他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有些太過分了，但身為神明的他也並不可能向一個被自己所救的人類道歉。
誰知正是這話，讓原本內心還是一汪死水的嘯天眼中重新出現了光芒，他快步走到了陸吾的座位之下，跪倒在地，輕輕親吻陸吾的腳背，說出了他來到昆崙山后的第一句話。
「我願意為你奉獻出我的生命，神明大人……」
陸吾當時還並不了解嘯天的行為，後來他才後悔，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蠢的事情。
當一個人的自身被全部否定之後，那麼他存在的意義，就只能完全由別人來賦予，即使那個人要傷害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