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冤屈
少女氣若遊絲,斷斷續續懇求著他出手送自己一程。
寧遠很不解,從來只聽過求生的,哪裡見過有人求死?
「我已是沒了活路,還不如尋個僻靜處死了,省的帶累族人名聲。」
少女見他並未答應,艱難的動了動,顫巍巍似是要起身,又再次摔倒在地上。
寧遠定定看了看她,正要開口,便聽山下有人遠遠叫喊著尋人,似是這少女的家人。
這少女聽了呼喊聲,面上顯出驚恐之色,不住懇求寧遠幫她了結。
強烈的願力化作一枚小小的紅色結晶落在寧遠手中,驅使著寧遠動手。
寧遠猶豫片刻,還是回應了呼喚,將無力掙扎的少女背起,抬腳送下山。
那老農不過三十齣頭,面上卻已滿是溝壑,背脊也被壓彎了,見寧遠送還女兒,只是唯唯諾諾的不停道謝。
寧遠見少女面色死灰一片,心中只覺得說不出的彆扭,隨口安撫了幾句,便加快腳步往鎮子里藥鋪去。
賣出藥材,採買了油鹽米蔬,卻也花費了好一陣功夫,行至荒山腳下,天色已經陰沉不少。
卻不想村中眾人見著他,皆是面色古怪,遠遠避開。
半柱香的工夫,便有鄉勇圍了過來,皆手持哨棒,將寧遠團團圍住。
寧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被劈頭蓋臉的一頓打,將他生生打暈過去。再睜眼,他已是身陷囹圄,被關在大牢中斬監候,只待月後朝審定下罪名,便要丟了項上人頭!
幾個獄卒倒也不曾特意為難,看向寧遠時倒頗有憐憫之色。
寧遠每每喊冤,獄卒都只不理,被他吵得煩了,便道:「快省些力氣吧,你這案子人證物證都在,已然結成鐵案,再無翻案的道理。饒是你說破天去也無用,斷不會有人為你出頭。」
「老劉家的女兒不是我殺的!老劉可以作證!」
獄卒只是搖頭,「莫要多言,被人傳出去,你怕是要吃些苦頭,說不得等不及朝審便要殞命於此。」
也不再多言,只是斷了寧遠飯食,只給些米湯果腹,讓他再無力氣開口。
渾噩數日,縣衙便有消息傳過來,定下他女干殺民女之罪,判了斬刑。
此時寧遠已是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他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何落到這般田地。自己明明幫了老劉,怎的行善事反倒招來惡報,被他反誣?
恍惚間,聽得陰暗處似有窸窣之聲慢慢逼近,寧遠只以為是老鼠,只由得它去不管。
「你可後悔了?」
幽幽人聲附耳低言:「後悔沒依那女娃所言,將她帶去崖上幫她了解?」
這聲音忽左忽右,時而尖銳時而低沉,只如夢囈。
「不後悔。」
寧遠此刻已是難辨真幻,「我若真依她,又與親手殺了她何異。」
那聲音似笑非笑,嘆道:「你可知,那女娃是被她老父親手按在水裡淹死的,若是由你動手,她本不必受這苦楚,你也不會有這飛來橫禍。」
寧遠怔了半晌,只道:「若是天命如此,我也無法。只無論如何,我不該見死不救,更不該取人性命。」
那聲音離得更近了,幾乎在寧遠臉上摩挲著。
「可當你選擇救她的時候,你已經把自己放在比她更高的位置。」
那聲音隱隱透出指責:「你漠視了她的意願,以為自己能為她做選擇,這才讓她死於至親之手,平白多添了苦楚。」
「須知林中食草的兔子可不會思索如何決定他人的性命,只有虎狼才會。」
見寧遠似是心神動搖,那身影繼續循循善誘:「你可知道,救人性命與奪人性命有一個同樣的前提,那就是凌駕在他人之上,掌握他人的生死。」
「你本可以幫她,讓她少受些痛苦,可你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
寧遠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那不一樣。」
那聲音笑的更歡,「那你是寧願自己含冤而死?你死了不要緊,可知你師門因你蒙羞,山下佣農砸了觀宇,推了法相,如今只剩下土石瓦片。因你之過讓法脈斷了傳承,你自問可對得起師門?」
恍惚間,寧遠看見老道士躺在破床上,雙目含淚,將觀中道統託付。若自己蒙受污名而死,豈不是辜負了老道士一番苦心,只覺得天旋地轉,心中湧出滿腔不甘。
「我沒殺人。」
寧遠最終只是這般喃喃自語。
「我知道。」
那聲音離得更近,簡直像是從寧遠身體里傳出來的。
「地主家的少爺見那女娃生的有些顏色,一時起了色心,強擄了她去。那老劉早知此事,可他一家還要在地里討生活,得了免除地租的保證就將這事遮掩過去。」
「只可惜,你先一步撞見了她。」
那聲音繼續撥動他心弦:「若你去報了官,不論如何他們一家子必會被遷怒,屆時可就沒活路了。這才下狠心殺了女兒栽贓到你頭上,又有地主使了銀子四處打點,買通官差釘死了你殺人的罪名。」
那枚紅色晶石再次顯現,只是與先前相比多了幾分暗沉之色。
「想報復回去嗎?」
那聲音此時彷彿從寧遠心底傳來,「你可以扭轉這一切,那些螻蟻怎麼敢在虎狼面前張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去撥亂反正,依照你想要的規則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