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售貨員不耍橫

任何時候，沒錢的人似病人。

所以人家售貨員每年有200塊進賬，怎麼能不囂張？連當國辦老師的，都玩命削尖了腦袋，往售貨員的隊伍里鑽，託人弄竅還花錢，還可能被拒。

所以，這群櫃檯里的女服務員，對待顧客一般都橫眉冷目的，尾巴翹到天上去，動不動就會和顧客吵架。

葉檀站在櫃檯遠處。

為了避免售貨員無理取鬧，他躲在遠處應該會避免衝突。這時，看到側邊的櫃檯上堆積滿了花布，小碎花紅的粉的，挺漂亮。

葉檀一摸兜，「錢是有了，就是沒布票。」

於是，這個票的概念，便在他的腦子裡強化，看來，結婚的幾大件，還會用到很多票票。

「票太重要了！」葉檀獃獃站立，眉頭緊鎖。

這年代，沒錢不行，沒有各種票，更是不行。於是他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大鐘表，「都11點了？哎，算了，先買點兒補身子的營養品再說。」

盤算好了后，才湊到櫃檯。

正在裡面織毛活的一個清瘦女子，見到葉檀過來，她都沒有放下手頭的活計，只是用衛生球的眼，玩命掃描葉檀的穿著。

黑色布鞋，長袖襯衣就是有點皺吧，而且，胸口口袋裡，還別著一桿英雄牌鋼筆，皮膚還算白皙長得還算高大英俊，就是看著寒酸冒土渣。

「哼，窮棒子還想來這湊熱鬧。」

她斷定他定是個窮小子根本沒錢后，所以繼續織毛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旁邊有個售貨員，長發披肩，上衣白色米條格制服，下身藍褲子，還把上衣衣擺掖進了褲腰裡，腰裡扎著牛皮帶，顯得文靜自然，乾淨利落，職業感強。

她的手裡捧著搪瓷缸子，水燙喝不下去，她便湊過來。

「同志，你需要什麼？」

葉檀一愣，呃，無論什麼風氣，竟然也有好人，葉檀瞥了一眼她左胸的胸牌，上面編碼是：520。

「我要一罐麥乳精，還要一份雪花膏。」

葉檀把鋼筆水瓶子拿出來，撂在櫃檯，這個姐姐的手很白皙，畢竟人家不下地幹活，哪怕不保養也差不到哪去。

她從櫃檯裡面拿出來了一個竹片，在大罐子裡面一抹一轉，兩塊鵪鶉蛋大小的雪花膏，便放在了一塊牛皮紙上，然後輕靈的手指一捏尖角一提，纏繞包裹2層后，便形成了一根雪花膏小棍子。

520號姐姐，將小棍子的口，對準了葉檀遞過來的鋼筆水瓶子口，順勢一擠，那兩嘎達雪花膏，便應聲跌落到了瓶底。

葉檀趕緊拿起來塞進褲兜，滿面含笑如獲至寶，這雪花膏，等一會兒送給楊香凝，她一準高興。

520姐姐擦了下手。

又踮起腳尖，伸長了胳膊，從貨架上拿下來了一大瓶麥乳精，葉檀隔著那黃色包裝紙的大罐子，都能嗅到甜甜的麥芽香。

旁邊那個織毛衣的，

也放慢了編織速度。

單眼皮的她丟掉傲慢，忍不住抬頭看葉檀。尤其兜里別的鋼筆卡子，熒光閃閃晃眼睛，畢竟社員里流行一句話。

「識字不識字，鋼筆卡一對。」

這鋼筆，既能擺闊，又能顯示有文化，絕對是身份的象徵，這鋼筆，至少價值一塊五；不過看他的鞋，是破舊的鬆緊口條絨布鞋子，都不是買現成的解放鞋，證明還是窮人吧。

窮人，怎麼買這麼多滋補品？

哪來的錢？

麥乳精超過了5塊錢，小學老師的一個半月工資呀，還買了雪花膏，難道他是來碰瓷的，根本沒錢？對，就是想來供銷社過眼癮，看看滿櫃檯吃的喝的，還有麻煩麻煩售貨員美女，過過色癮？

正在這節骨眼。

葉檀從兜里，竟然掏出來一張10塊的大團結。

哎喲我去，可以呀？

而且，兜口裡鼓囊的，還有不少存貨。不過，縱然這個織毛活的姐姐內心多澎湃多翻轉，葉檀卻無暇顧及，他的內心，只惦記楊香凝，還有肚子里他的寶寶。

他又問520：「我要點豬肉。」

「豬肉？」

520看了看葉檀，尋思，這年頭能吃得起豬肉的，真是罕見，他們供銷社，也經常一周一周賣不出去一塊肉，所以上貨也就很謹慎了。除非特供，或者頭天有人來預定。

「只有二斤五花肉，有票八毛，沒肉票一塊五，二斤豬肉三塊整。」

葉檀聽了，都肉跳。

倒不是因為二斤豬肉三塊錢有多貴，而是感慨——有票沒票的區別真大。

但是，他依然雲淡風輕，趕緊點頭。

「好，您那的2斤，我都要了。」

織毛活的一看，瞬間傻眼，「我滴媽，的確大款來了！」

葉檀跟著520號，往旁側副食那邊走去，副食區，猛然一股子醬油醋味兒衝過來，葉檀覺得很香。

把豬肉，用好幾層的草紙包好，用牛皮紙搓成的細繩子，包紮好了，葉檀又拿出來了十塊錢。但是，他眼神一瞥，竟然看到木頭的大簸箕裡面，還放著一堆堆黑貨。

他知道，那個是梨皮。

罐頭廠的廢物再利用，但是，那個年代的水果，農藥都不噴，所以，梨皮可以買給楊香凝平時吃零嘴，畢竟懷孕了，二張嘴了，不吃點，半夜餓了，可怎麼辦？

他又說：「再來二斤梨皮。」

「二斤？」

520以為自己沒聽好，要買那麼多梨皮？因為她們的存貨，充其量才有二斤，他一個人，就都包圓了？

怎麼那麼有錢？

是我聽錯了嗎？

520號姐姐，也忍不住刻意看了一眼葉檀，雖然表情平靜，但是內心卻不淡定了。

見葉檀沒有否認買二斤梨皮，她便一扭身，拿起竹鏟子鏟起來黑乎乎的梨皮，往草紙圍攏起來的兜子里，傾倒著。

又見梨皮旁邊，還有鴨蛋大小的圓形糖麻花。葉檀也覺得，孕婦應該也喜歡吃麻花，便又指了指，「再來3斤麻花，2斤核桃酥，2斤水果糖，3斤面蘋果。」

520姐姐正在纏繞梨皮紙包，湊過去用牙齒，剛剛咬斷牛皮紙繩，面對葉檀又要其餘，手指不免輕顫了一下，面頰也按不住跳一下。

那個織毛活的售貨員，看著一兜子一兜子的忙乎，驚訝不得了，她也扔下了毛活，站起來，三步幾步走到了副食區，小聲詢問520號：「還有什麼沒有稱，我也來吧。」

「你去稱2斤水果糖。」

「好！」

織毛活的絲毫不敢怠慢，趕緊一邊在寬大的櫃檯上鋪上幾層草紙，一邊斜眼瞄著葉檀，小聲叨咕——「嗯，人家鼻直口方，面白如玉，真是有福的樣貌，越看越是貴人相。」

花花綠綠的水果糖，用小桿秤認真稱著，一會多了，拿下2塊，又少了，便添上一塊。

最後，一秤盤子水果香一下倒上去，然後將草紙摺疊纏裹又戳櫃檯，保證板正了也纏繞了十字麻花，最後繫緊，她的手裡，還有個小剪刀，將牛皮紙繩剪下，才遞過去。

一改剛才的無視，朝葉檀滿臉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