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答應你

轟然一聲。

雲切貫穿了庫嘉維娜的胸膛，將庫嘉維娜釘在牆體之上。

牆體在巨大的衝擊之下龜裂，放射狀的縫隙延伸。

一口鮮血從庫嘉維娜的口中噴吐而出，她費力地抬起頭，視線開始模糊。

遠遠地看見站在遠處的余偕，明明那只是一個即將十七歲的少年，卻彷彿神明親臨凡間。

庫嘉維娜終於明白，她下錯了一步棋。

周圍的堅冰開始融化崩塌，極寒之氣逐漸被風驅散。

「不可能……我是高貴的執行官第四席，我不會敗……」庫嘉維娜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將雲切從自己的胸口拔出。

可她的手顫抖著伸到半空，卻突然停住，無力地垂落。

生命耗盡，她死了。

余偕緩緩地走到庫嘉維娜面前，拔出雲切。

結束了。

壁爐之家的孩子們再也不用廝殺到只剩最後一人，也不用擔心會被送去當作人體實驗的實驗品。

雖然那些已經因此而失去生命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但這樣類似的悲劇再也不會發生。

【壽命剩餘：1小時】

還剩最後一個小時的時間，余偕的身體突然就變得沉重，這是「凈土心魂」的副作用。

他還是沒有完完全全掌控「凈土心魂」，副作用會讓他在一段時間內變得猶如年邁的老頭。

他咳嗽了幾聲，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中央的空地上，席地而坐，靜靜地等待著屬於他的結局。

【這一生，您還滿意嗎？】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滿不滿意我不知道，但我不後悔。

——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您請說】

——下輩子，如果我的人生不長，那就不要早早提示我剩餘的時間了，總感覺這樣好像心都受到了限制。在時間即將結束的時候再提醒我，只要讓我有時間去完成最後想做的事就行了。

【已錄入系統底層，不會隨著信息的刪除而丟失，我會按照您說的做】

余偕笑了笑，抬頭望天。

下輩子自己又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當個沒心沒肺的逗比，那樣就會省去很多煩惱吧。

腦海中不經意間閃過佩露薇利和克雷薇的身影，那兩個女孩彷彿就站在遠處，對著他笑。

果然還是捨不得。

一想到就要忘記她們，忘記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心裡還是一酸。

下輩子會再見么？再見的話能認出彼此么？

……

月光下，佩露薇利急速地奔跑著。

愚人眾士兵早已被她甩在身後的遠處，克雷薇也跟不上她。

沒有多餘的想法，她只是想趕上，想見到心中牽挂之人。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也不知道余偕會不會回應她的那份情思，但是她知道現在不能停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於，視線中出現了那座建造在原野之上的建築。

也就在這一瞬間，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佩露薇利也感受到了從那建築內部迸發出的強烈極寒之氣。

還有隨之而來的轟然響聲。

佩露薇利的目光凝縮，不顧後果地加快了腳步。

風從建築的大門吹進，佩露薇利終於抵達。

她站在門口，看到建築內坐在地上的熟悉背影。

她想快步跑過去，但最終，卻是緩緩走到了余偕身後。

「佩露薇利，你來了。」

還沒等佩露薇利開口叫出余偕的名字，余偕率先說道。

不知為何，佩露薇利怔了一下。

千萬種思緒齊齊湧上心頭，佩露薇利不知該說些什麼。

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旁已然倒在地上沒了氣息的庫嘉維娜，她還是啞然無言。

「余偕，我們回去吧。」良久，佩露薇利輕聲地說。

「佩露薇利……」余偕頓了頓，「我就要死啦。」

什麼？

死？

佩露薇利的腦子裡嗡的一聲。

怎麼可能呢？難道是剛才的戰鬥中受了傷？

佩露薇利立刻走到余偕面前，想要查看余偕的狀況，卻被余偕伸手阻攔。

「不用看，我沒受傷。」余偕笑道。

「那你在開什麼玩笑！」佩露薇利似乎有點生氣了，她微顫不止的眸子盯著余偕。

「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馬上就要死啦。」余偕釋然地說，「人都會死的，我這輩子的時間已經快要用光了。」

從余偕的眼中，佩露薇利看不到玩笑的意味，也看不到謊言的味道。

她突然慌了。

明明余偕近在咫尺，卻感覺余偕正在逐漸遠去。

好像余偕真的要離開了，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不、不可能……你不會死的……你……」

「聽我說，佩露薇利，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不用為我難過，我這輩子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沒什麼遺憾。

「要說有什麼不放心的話，那就是你了……

「不過，有克雷薇在，你們兩個能互相照應，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不要再說了！」佩露薇利打斷了余偕。

她低著頭，余偕看不到她的表情。

「跟我回去，你不會……」如鯁在喉，一個『死』字，佩露薇利怎麼也說不出口。

「先扶我起來吧。」余偕苦澀地笑了笑，伸出手。

佩露薇利像是「賭氣」那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余偕扶了起來。

她注意到，余偕的身體在微微地發顫，好像是受到了寒冷，又好像是年邁之時控制不住的顫抖。

「佩露薇利，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余偕緩緩地問。

「……你說。」佩露薇利的眼瞼低垂著，低聲地應答。

「你要成為下一任「僕人」，要成為壁爐之家新的「父親」，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王』，我相信你能做到。」

「……」佩露薇利沉默著。

「全新的壁爐之家需要你。」余偕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佩露薇利的頭。

「……我答應你。」良久，佩露薇利說。

余偕突然沉默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佩露薇利。

夜風吹動著佩露薇利鬢角的髮絲。

「對不起，佩露薇利，很多我答應的你和克雷薇的事情，都沒法做到了，不要怪我……不要在意我，你們會擁有燦爛的人生。」

話音落下，隨風而散。

余偕往前傾倒，倒在佩露薇利的懷中。

佩露薇利接住了余偕，她伸手抱緊余偕，彷彿能感受到余偕身體的溫度在逐漸消失。

余偕真的要走了，就和他十一年前來到壁爐之家一樣突然。

還真是任性。

「我還有一條圍巾沒送給你……」佩露薇利說。

「放心，我已經收到了。」余偕閉上了眼睛，他的力氣已經不足以讓他用正常音量說話，只能在佩露薇利的耳旁輕聲耳語。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余偕偷偷回過一趟壁爐之家，隔著窗，他看到佩露薇利在燈光下編織著那條黑色的圍巾。

一生一次的標記在此刻烙印。

「希望你能喜歡……」晶瑩的淚珠終於掉落，滑過佩露薇利的臉頰。

但余偕已經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克雷薇終於在此時趕到了現場，眼前的景象還有佩露薇利的沉默說明了一切。

她緩緩走到佩露薇利面前，久久不語。

愚人眾的士兵也終於趕到。

建築內發生的一切讓他們震驚萬分。

「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

「我乾的。」佩露薇利說。

這「弒母」的罪責，她不想讓余偕來擔。

而那雙特別的眼瞳中，映出彷彿浪潮般洶湧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