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倒流的時間
腹部的撕裂傷口傳來陣陣灼熱如火的疼痛，血腥的液體湧上喉嚨，倒嗆而出，引起陣陣窒息的咳嗽。
「咳......咳咳......嗬——」
痛痛痛！
力氣伴隨著血液流失殆盡，溫熱的軀體逐漸冰冷，意識慢慢陷入模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無聲地呢喃著，一個個記憶片段不斷地在腦海里閃回——
數個小時前，他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站在公路旁，一輛貨運卡車在他面前駛過，眨眼間，他眼前的道路被替換成了充滿異世風格的繁華街道，巨大的蜥蜴拉著載滿貨物的車廂慢吞吞地走過他眼前，陽光照射下，連原本黑夜都被替換成了白晝。
不是夢境，不是惡作劇，不是精神臆想，他真真切切地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興奮、緊張、不安......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心間蕩漾，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是被徵召而來的天選之人，然而卻沒有等到所謂的「能改變命運」的力量。
一切都顯得那麼普普通通，沒有強大的裝備，沒有過人的智慧，沒有超凡的魅力，身上為數不多的東西只有一個老式翻蓋手機，一個塞著很多錄像廳會員卡的錢包，一碗豚骨醬油口味的杯麵，一包玉米濃湯口味的膨化零食，還有一身灰色的運動服和一對工作了兩年的跑鞋，以及......被殺就會死。
如此普通的降臨，換來這並不稀奇的死亡結局，似乎......情有可原。
瀕臨死亡的他如此想道。
降臨以後，因為身無分文，被水果攤的老闆嫌棄地趕走，因為無處可去，躲進讓他頗有安全感的無人小巷，因為粗心大意，被意圖謀財害命的小混混盯上，向路過的人求助，卻被無情地拋下。
悲慘又無奈，估計沒有比他更慘更普通的穿越異世之人了吧。
那時的他以為自己即將默默無聞地命喪持刀的混混之手，直到......那位少女的路過。
她看上去年紀並不大，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簡約又不失貴氣的白色裙衫，有著猶如月光般順滑的銀色長發，一雙動人的藍紫色眼眸，柔和的五官美麗中帶著些許不諳世事的稚嫩，身上散發著某種高貴又危險的魅力。
明明自己還要急著去追回被盜走的重要物品，但那位少女依舊出手將他救下，這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從他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不過，也因為在他身上花費了太多時間，導致盜走少女物品的竊賊徹底失去了蹤跡。
為了報答恩情，他決定幫助少女尋回遺失的物品。
他們一路兜兜轉轉，走過無數街道，詢問了無數的路人，途中還幫助一個走失的女童找回了她的父母，最終夜幕降臨之時，來到了一間疑似出售贓物的倉庫。
倉庫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看上去危險又神秘。
為了保證安全，他自告奮勇地走進倉庫探路......
最後，危險不出意料地眨眼而至。
鋒利的刀芒快到不可思議，在黑暗之中完全不知道從何處劃出，轉瞬間破開了他的腹部，猶如切開一塊溫熱的黃油，沒有絲毫阻塞。
他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沒看到兇手的模樣，唯有一雙黑色的皮靴出現在他眼前。
時間回到現在。
「嗬......嗬......」
喉嚨彷彿破開的風箱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剛剛那一刀似乎連他的喉嚨也一起割開了。
危險！危險！危險！！！
哪怕自己命不久矣，但他依舊拼盡全力，想發出警告。
然而，事情並不如他所願。
「昴？」
少女呼喚著他的名字，清脆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倉庫大門被推開的吱呀聲。
不要進來！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嗬......呃......」
他絕望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唔——！」
一聲痛苦的哀鳴后，穿著白色裙衫的少女倒在他眼前，那雪白的手臂離他只有短短几寸的距離。
他顫抖地伸出手指，輕輕地勾住了少女染血的指尖。
不要死，我一定會......救你......
意識逐漸模糊，最後的體溫也即將流失殆盡。
下一秒，名為「萊月昴」的少年徹底失去生息。（註：原作叫做「菜月昴」，本書寫作「萊月昴」）
......
「東區大街341號。」
李善仁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過期委託，抬手按響了裝在別墅院門外的魔法響應鈴鐺。
「鈴鈴鈴......」
輕盈的鈴聲傳入僅亮著一盞燈的藍色小別墅，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管家服飾的白髮老人走出，急匆匆地來到院門前。
看到門外那個穿著得體的陌生年輕人時，老管家微微一愣，「請問您有什麼事？」
「這裡是愛麗絲·尤奈法的家嗎？」
老管家臉色一變，他有些緊張地左顧右望了一會，發現附近沒其他可疑的人後，才說道：「愛麗絲小姐不在這裡，現在這棟房子里只剩下我一個老頭子了。」
「我知道。」李善仁微微頷首，「愛麗絲跟我待在一起，我只想來確認一下這裡是不是她的家。」
老管家聞言鬍鬚微微顫抖起來，他有些激動地問道：「愛麗絲小姐還活著？」
「嗯。」
「那......老爺和夫人呢？」老管家懷著些許希冀問道。
「如果你說的是她父母的話，很遺憾地告訴你，他們已經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老管家沒有悲傷，反而是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似乎他早已料到了這個結局。
「你好像並不意外，看來你知道些什麼？」李善仁挑了挑眉。
「是的，我曾多次想過老爺和夫人他們也許不會再回來了，但我沒想到愛麗絲小姐還活著，能讓我見見她嗎？」老管家懇切地問道。
「我會把她帶過來看看，但不是現在，我想先跟你了解一些事情，方便讓我進去嗎？」
老管家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的院門，把李善仁迎了進去。
不多時，李善仁坐在了一個布置簡約的客廳里，頭頂一盞小巧的水晶吊燈。
周圍原本應該擺著傢具的地方顯得有些空曠，像是已經被賣掉了。
「家裡的東西基本能賣的都賣了，如果您再晚兩個月過來，可能連這棟房子都要易主了。」老管家苦笑著給李善仁端來一杯褐色的茶水。
「為什麼？」李善仁皺了皺眉。
「因為交不起土地稅。」
老管家眼裡流露出些許無奈。
「東區的房屋每個月都要繳納一定的土地稅，如果拖欠超過半年以上，就會被稅務所收回土地所有權並拍賣。老爺不在的日子裡，我變賣了家裡的一些東西，繳納了一段時間，後來實在交不起了，只能欠著。再過兩個月就要超過半年時限了。」
李善仁聽了沒有多說什麼，他那座湖畔莊園其實也要繳納土地稅，這本質上是一種從富人手中徵收錢財，進行財富再分配的手段。
不過，有一點讓他感到很意外。
「他們離開之前，沒有留下足夠的款項嗎？我聽說這裡應該還有幾位女僕的。」李善仁問道。
「她們已經被我遣散了。老爺和夫人只給我留下了維持三個月開銷的錢財，現在基本都花光了。」老管家說道。
「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他們已經半年多沒回來了。」
「我又能去哪呢？」老管家有些苦澀地說道，「我本來就是老爺和夫人買回來的奴隸，離開了這裡，我也沒地方可去。」
李善仁點點頭，沒再對這方面多問，轉移話題道：「嗯......言歸正傳吧，在進一步了解那兩位的死因之前，我可以先告訴你，關於我跟愛麗絲的事情。」
接下來，他花了幾分鐘簡單講述了一下跟愛麗絲結識的過程，以及愛麗絲父母被當街刺殺的事情。
「......關於他們的死，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李善仁端起桌面上茶杯，微微吹了吹飄浮的熱氣。
「我懷疑......可能跟老爺的生意有關。」老管家遲疑了一下，說道。
「生意？」
李善仁把茶杯送到嘴邊，正準備輕抿一口。
「就是——」
老管家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剎那間，這個老人的動作定格住了，未曾說出的話語像是被強行咽了回去。
「嗯？」
李善仁眉頭緊蹙，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嘗試放下茶杯，想要查看一下出了什麼事情，卻驚異地發現不只是對面的老人，連自己都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下一秒，像是有抹精緻的灰色落入他的眼睛，將目之所及的世界都化作了黑白相片。
不僅僅是他，連空氣彷彿都被凝固住了，那停滯在半空中的灰塵清晰可見，像是有一雙雙無形的手強硬地把所有東西都固定在原地。
呼吸，心跳，乃至外面的聲音，全部都停滯住了，令人窒息的靜謐轉瞬間佔領了一切。
這種感覺......
一時間，李善仁猛地想起了在亞楠夢境中的最後一幕，那時候也是像這樣，萬事萬物的時間都被定格住了，只有他能自由活動。
但那是夢境啊！而這裡是現實世界，怎麼會出現這種毫無道理的事情？！
而且這一次，連他都沒辦法自由活動了。
李善仁保持著端起茶杯的動作，猶如雕塑一般地坐在沙發上。
這時，一團紫黑色的霧靄忽然在他眼前瀰漫，一雙黑色的扭曲手臂緩慢地從霧氣中探出，抓向他的臉龐。
李善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令人不安的紫黑手臂不斷朝自己逼近，卻無法作出任何措施。
然而，當那紫黑的指尖即將觸碰他的身軀時，四個完美圓環互相嵌套而成的圖案忽地在他眼底浮現，將他的眼眸染成金黃之色，與此同時，他左手手背上的圓環圖案也隱隱浮起。
一層薄薄的金光瞬間覆蓋了他的全身。
在那金色的光暈里，紫黑的手臂彷彿掉進了油鍋，表面的黑氣劇烈翻滾起來，一縷縷紫黑色的霧氣飄起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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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威脅之下，那雙手臂迅速收了回去，沒有絲毫遲疑。
但一時的受挫並不代表祂就此認輸。
在這靜止的世界里，李善仁面前那團唯一能自由行動的紫黑色霧靄開始迅速擴張，像是一道道黑色的光，自然而然地填充了每一片空間，每一個角落，乃至把李善仁都整個包裹進了紫黑色霧靄之中，彷彿把他吞吃掉了一樣。
「交易......」
突然，一個聽不出性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交易、交易、交易......」
那聲音似乎只會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交易？交易什麼？
李善仁一臉茫然。
隨後，他眼前的紫色霧靄一陣翻湧，凝聚出一個人形。
那似乎是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相貌平凡，唯有一雙銳利的三角眼稱得上令人印象深刻，他身上穿著現代風格的運動服和一雙跑鞋，手上還提著一個疑似塑料袋的東西。
看到這個人，不談李善仁對他根本沒印象，光是這個現代化的造型就足以讓他感到驚異了。
「交易......」
那聲音依舊重複著這個詞。
李善仁不禁在心中吐槽，交易什麼？你到底是說呀，在這裡不停地復讀，鬼知道你想要幹什麼？！
可惜他沒辦法說話，那紫黑霧靄的意識貌似也無法讀取他的思想，他們之間像是橫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溝通隔閡。
不過，紫黑霧靄好像也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傳達完這些簡單又不知所謂的信息后，這些霧靄迅速散去，世界重新恢復成定格在李善仁眼中的灰白畫面。
在完全時停的世界里，一切都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沒有空氣的流動，唯有意識能勉強存續。
雖然時停沒有解除。
但李善仁本能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下一刻，原本定格的黑白世界在他眼裡迅速移動起來，宛若坐在高速行駛的車輛上，一個個場景在他眼前呼嘯而過，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他所處的位置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
一秒鐘前，他站在別墅院門口，正準備按響門鈴，一秒鐘后，他坐在了超凡公會的洽談小房間里，看著蜂鳥淡笑著給自己遞來一張名片......
下一秒，他又回到了旅館房間，摸著愛麗絲的頭，叮囑她待在房間里不要亂跑......
再下一秒，他牽著愛麗絲走在街道上，一路欣賞著繁華的街景......
緊接著，他回到了超凡公會的大廳，正把自己的翡翠徽章放上案台......
一連串場景變動后，他坐在了一間環境清幽的餐廳，拿起一杯混合了牛奶的苦茶，正準備往嘴裡送。
定格的世界在此刻開始重新流轉，黑白的色澤宛若潮水般迅速褪去。
李善仁舉著茶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這一刻，世界恢復了正常。
但又沒那麼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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