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灰風:文字遊戲?
灰風心下忐忑。
好在她是納米機器人,能精準地控制面部表情,這才讓她在贊達爾的審視下,沒有顯露出任何端倪。
坦白說,她並不想讓埃里剋死去。
可是,她無能為力。
灰風經歷了多少次輪迴呢?
最初,她還會記一下輪迴的次數,可隨著時間推移,她也有些記不清了。
如果說埃里克有七成概率與「毀滅」星神納努克合作,算得上是抽卡遊戲中最頻繁出現的三星武器,那麼,仙舟就是五星角色。
光是埃里克在仙舟的工作年限……都要用萬年這個單位了。
灰風清楚地知道,只要埃里克想,那就沒有對方辦不成的事。
他這樣的人,註定會成功。
當然,升維例外,埃里克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運氣,不過好在有贊達爾,兩人的選擇並不相同。
埃里克更傾向於用自己「高維入侵者」的身份,改寫人類的命運,終止蟲災和智械掀起的戰爭。
因此,他沒有把重心和時間放在科研項目上。
在無數次輪迴中,他始終沿用第一次降臨低維世界時、與「天才俱樂部」成員一同製造的「以太相引擎」。
用電腦自帶的系統來描述的話,那埃里克就是沒有聯網、遲遲沒有更新系統的舊版本。
這個宇宙除了埃里克以外,沒有高維存在,因此哪怕是舊版本的「以太相引擎」,啟動后所產生的餘波,也會毀滅宇宙並回溯時間。
灰風沒了解過具體原理,也沒興趣探究真相。
她想,興許是這個宇宙特有的「虛數之樹」的自我保護機制?還是說也有「記憶」星神的功勞?
贊達爾與埃里克不同,他會藉助信物集結「天才俱樂部」席位靠前的天才們,一同加入升維計劃。
至於信物……則是放在系統背包中保存。
贊達爾擁有的,便是他們聯手製作的、第一版系統,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保存無數次輪迴中得出的實驗數據,和獲得的奇物。
在世界重啟之前,天才們會留下足以取信於自己的信件或物品,以便下一次輪迴加入計劃。
時至今日,他們各自構想著不同的升維計劃,其中的部分設想,讓灰風大為震驚。
怎麼說呢?如果這群天才們成功了,那麼他們就能隨意抹除、更改宇宙中的概念。
例如死亡,再例如圓周率。
如果能夠成功,他們甚至能夠做到把圓周率取為整數。
如果概念能被人類隨意更改,那麼星神呢?
這聽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但一想到這是這群天才們,經歷無數次輪迴、反覆推敲才得出的構想,灰風又不那麼驚訝了。
天才嘛,有些奇思妙想很正常。
他們與瘋子最大的不同,便是極有可能把構想變為現實。
面對這對固執己見的師生,灰風也是左右為難。
她不願見到兩人發生爭執,只好盡自己所能,努力同時滿足他們的訴求。
無奈之下,灰風只好仿照著埃里克,玩一些文字遊戲。
贊達爾讓她把埃里克帶回來。
而埃里克讓她處理掉屍體。
可當埃里克生命體征徹底消失時,阿基維利出現了。
那是埃里克指定的、「天生牙」的持有者。
灰風深知低維造物極有可能無法影響「高維入侵者」。
那把刀,就算是能復活星神,也不可能復活埃里克。
但她還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拿起那把刀。
灰風甚至沒能來得及擦拭上面的血,就直接塞給了阿基維利。
她匆匆說完幾句話后,便帶著埃里克躲開幾位星神,離開了「虛數之樹」。
只是她沒想到,那個倒霉透頂、抽卡次次吃滿大保底的埃里克……在死亡后,再次有了微弱的心跳。
灰風大為震驚。
低維造物竟然真的起了作用?奇迹真的發生了?
那麼,埃里克摯友送出的「羽渡塵」呢?會不會也有用呢?
這下她就不用發愁了。
贊達爾讓她把埃里克帶回去,她照做了。
埃里克讓她處理掉屍體,可是埃里克沒死啊?
於是,灰風把埃里克放進醫療艙中。
只是不知為何,對方遲遲不醒,連帶著傷口也沒能恢復。
灰風只好安靜地等待贊達爾。
她斟酌再三,把沾滿血的手背到身後,一點一點地把這件事告訴贊達爾。
對方聽后,瞳孔驟然縮緊。
灰風見狀,連忙道:「他沒有死,只是暫時還沒有醒過來。」
贊達爾面無表情,他與立於原地的灰風擦肩而過,穿過艦船的長廊,來到了放置醫療艙的房間。
灰風緊隨其後,稍慢一步來到醫療艙前。
贊達爾隔著玻璃,見到了他的學生。
他的學生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溫和的、柔軟的笑意。
如果忽略臉頰上斑駁的血痕,他的學生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了一場美夢。
贊達爾視線下移,乍眼一看,致命傷被早已乾涸的血跡盡數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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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打量,才能看到那割破動脈、皮肉外翻的傷口。
贊達爾下意識伸出手,卻被醫療艙的玻璃罩所阻隔,只好把手掌貼在上面。
通過手記,他知道了自己與學生的過往。
最初的最初,贊達爾在某個不知名的星球上,遇上了一個與原住民格格不入、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
哪怕是贊達爾,也無法知曉對方話中的意思。
他大為困惑。
聯覺信標早已普及,為何眼前這個孩子沒有佩戴呢?
很快,贊達爾有了猜測。
興許是遇到了星震、跨越時空的可憐人吧。
至於為什麼聯覺信標沒有錄入這種語言……想必是母星的文明早已滅亡。
抱著幾分憐憫之心,贊達爾陪在這個孩子的身邊。
在等待聯覺信標的期間,兩人又是畫畫、又是比劃,對方總算放下了戒心。
這孩子面容稚嫩,看起來很好騙,但其實非常警惕。
只是未成年人的偽裝,在成年人看來,再明顯不過了。
儘管對方很少提議自己的事,一直嘗試著引導贊達爾說話,但他還是隱隱猜測出了這個孩子的母星和原生家庭的大致情況。
對方似乎來自一個和平的、沒有戰亂的國家,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里長大。
贊達爾心知這孩子並沒有向自己交付信任,但他不在乎。
學者的好奇心驅使著他探尋那早已滅亡的文明。
於是,贊達爾耐下性子,替這個孩子購置了聯覺信標,順帶又幫著解決了身份問題。
當贊達爾詢問對方的姓名時,那孩子說:「……名字嗎?贊達爾,你能替我起一個嗎?」
贊達爾尚未成家,更別說替小孩子起名字了。
他一時犯了難,問:「有什麼要求嗎?」
那孩子思量片刻,說:「姓氏可以和魚有關嗎?」
學者花費了一分鐘,在腦內過了不少有著不錯寓意的名字。
「埃里克·費什,怎麼樣?意思是永恆的統治者,也有權威、勇敢的統治者的意思。」
接著,贊達爾為他挑選了享譽星海、教學極為嚴格的學校,不由分說地把他送了過去。
學者轉頭進了圖書館,等他再次想起埃里克時,已經過了一個月。
他特意乘坐艦船,跨越多個星系,抵達那所學校的星球,去探望埃里克。
對方看上去似乎適應良好。
贊達爾邀請埃里克去餐館吃飯,對方拒絕了,語調輕快地表示自己會做飯。
兩人朝著埃里克租住的公寓走去,在路過一名流浪漢時,埃里克頗為平靜地和那人打了個招呼。
贊達爾:「……你認識他?」
埃里克:「哦,第一天他入室盜竊,只拿了門口的零錢,還幫我把垃圾扔了,怎麼說呢?人還挺好的。」
贊達爾嘴角微抽:「……在這裡還適應嗎?」
埃里克用手抵著下巴:
「還好吧,只是一個月遇到三次搶劫,地鐵站動輒槍戰、爆炸、乘客卧軌而已,哦,還有,我不太適應這裡的醫院,在急診等了十幾個小時,醫生說我是幻痛,讓我戰勝它,最後……」
他頓了頓,心平氣和道:「我又找了個實習醫生開藥,他建議我寫遺囑。」
贊達爾:「……」
他深吸一口氣,餘光一瞥,看到窗框上的痕迹后,表情瞬間凝固。
埃里克掃了一眼,用毫無波瀾地語氣說:
「哦,那是彈孔。」
贊達爾:「…………」
他忍無可忍:「收拾東西,走。」
埃里克不解:「走?去哪裡?」
贊達爾不由分說地拿起他的背包。
「退學。」
然而事實證明,埃里克毫無學習的天賦。
一聽到贊達爾想讓他念出十幾個博士學位時,瞬間露出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
「十幾個……博士?!我會考還沒考呢!高中都沒畢業呢!」
贊達爾頭一回犯了難。
十九個博士學位而已,很難嗎?
他不懂會考是什麼,他從沒接觸過像埃里克這樣抵觸學習的人,只好出言鼓勵:
「你之前不是念了一個月大學嗎?安心,本科和博士其實沒什麼太大區別。」
埃里克:「……贊達爾,你不是想製作星體計算機嗎?我幫你擰螺絲,怎麼樣?」
贊達爾失笑:「小埃里克,那可是星體計算機,你怎麼可能擰得動螺絲?」
贊達爾沒有強求,養個孩子而已,又能花費多少信用點呢?
他把埃里克送到治安良好的一所高中里,沒過多久,他被班主任叫家長了。
原因是埃里克看到別人欺負同學,於是一打三,打贏了。
埃里克給出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我看到了,所以去幫他了。」
贊達爾笑笑:「下次找個沒人、沒監控的地方再動手。」
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了對方身份上的問題。
埃里克根本沒有遇到星震,母星是遙遠的、可能此生都無法抵達的世界。
埃里克的身體極為特殊,特殊到似乎不會衰老、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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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神明一樣,不、準確來說,對方極有可能做到遠超神明的功績。
那麼,他的血肉呢?
贊達爾的思緒一閃而過,沒有繼續思考,轉而與學生、與眾人探究起宇宙的本質,隨後,是升維計劃。
而體質特殊的埃里克呢?
贊達爾深知埃里克不屬於這裡,所以,對方更不該為這個宇宙犧牲。
他想,他要瞞住這件事。
彼時的贊達爾,從未想過在他一手帶大的、毫無科研天賦的學生,能看穿他費盡心思隱瞞的真相,甚至一度想要犧牲自己。
更從未想過,兩人會因意外而分別。
在贊達爾的手記中,他在進入某個黑洞進行調查時,遇上了「時之蟲」,被捲入了無休止的時間循環,後續的字跡也變得格外潦草。
結果不言而喻,他死掉了。
贊達爾知道,當人喪失求生慾望時,沒人能攔得住ta。
哪怕是再不起眼的物件,都能成為剝奪生命的兇器。
所以,當他看到他的學生呼吸微弱、心臟數次停跳時,他的內心平靜極了。
只要侵入仙舟的系統,啟動引擎,宇宙便會回溯,埃里克的系統便會重啟,它會帶領埃里克隨機抵達某個時間節點,降落在某個星球上。
那是能將虛擬扭轉為現實的存在,靠著系統的幫助,埃里克能迅速融入原住民。
贊達爾看著毫無起伏、幾近停跳的心電圖,忍不住嘆氣:
「灰風,能幫我拿一下醫藥箱嗎?順帶打一盆熱水,哦,再拿件襯衣。」
至少先換件乾淨的襯衣吧?
話音剛落,心電圖再次有了起伏。
贊達爾沉默著拿起熱毛巾,避開傷口,擦掉血痕。
等換掉沾滿血的襯衫后,贊達爾忍不住問:
「他有說什麼嗎?」
灰風回道:「他說,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在和平的、沒有戰亂的地方長大。」
贊達爾盯著醫療艙里的學生髮呆。
是啊,他的學生,生活在和平年代,在愛里長大,也從不缺愛。
只可惜,在天災肆虐的宇宙中,在埃里克那近乎詭異的運氣下,對方很難降臨到和平的星球上。
灰風想了想,決定為仙舟說上幾句話。
好歹是埃里克臨死前、哦,準確來說是昏迷前仍挂念的存在呢。
如果就這麼重啟了,埃里克想必會很難過吧?
灰風翻找出那遙遠的過往。
「埃里克曾和我說過,如果擁有足夠的能力或許可權,就連生死也能更改。」
「他說,他總要給自己留有餘地,給自己徹底銷號或重回遊戲的權利。」
銷號是死亡,重回遊戲則是復生。
可是他們又該如何拯救高維存在呢?
贊達爾眼神微動:「你是說,我能救他?」
灰風點頭:「他口中所說的能力或許可權……我想整個星海除了你,沒人能做到。」
贊達爾無奈極了,他看著醫療艙嘆氣。
「真拿你沒辦法啊。」
「誰讓你是我的學生呢。」
「我剛讀完心理學的博士,既然如此,那就順便再多讀幾個吧。」
「等到心臟停跳的時候,再啟動引擎。」
灰風:「……」
埃里克,光是呼吸就是在拯救宇宙了呢。
為了你的仙舟,你可要多堅持一會兒啊!
此時的仙舟,街巷中聚集著無數人,他們在地衡司成員的引導下,保持著安全距離。
有人與愛人手牽著手,有人懷抱著孩童,他們笑著鬧著,一同倒數著數,等天空炸開第一朵煙花后,默契地息了聲。
他們一同抬頭看向天空。
而形單影隻、獨自抱著長生牌的馬蒂,因著集聚觀看煙花的眾人,倒顯得沒那麼顯眼了。
他不發一言,停下腳步,與其他人一起,抬頭看向天空,看向那幾近將黑夜點為白晝的、絢爛的煙花。
馬蒂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虛陵的、保密度極高的洞天。
他想,贊達爾說得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