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稚子懷金
說起來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這次上香還願，本來是因嫻寧身子大好的名義才求來的。只是可惜，嫻寧那日後便一直病情反覆。所以這香，也不是非上不可。
只不過，那日嫻寧神情倦怠，神色哀傷，道：「一直以來，都聽說翠微寺有一高僧，幫人看相看生辰極准。可惜我身子不好，一直無緣得見。母親若是去還願，便帶了我的八字，幫我瞧瞧吧。」
這麼簡單的事情，卻是因為嫻寧身體緣故，成了嫻寧的奢望。大太太想想都覺得嫻寧可憐，滿口答應下來。
大太太正想著，突然轎子突然猛烈一晃，隨從們驚慌的叫出聲，周媽媽更是怒喝了來人一聲。
大太太差點從轎中跌落，她穩住身形，掀開轎簾一看，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不小心撞到了轎子。
小乞丐摔倒在地，卻不顧身上的疼痛，伸出髒兮兮的小手，眼中滿是渴望地望著大太太，嘴裡喃喃地乞討著：「貴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大太太眉頭一皺，露出了明顯的厭惡之色。周媽媽更是一臉嫌棄，厲聲喝道：「哪來的小叫花子，還不快滾遠些，衝撞了咱們太太的轎子，你擔當得起嗎？！」
小乞丐被周媽媽的呵斥嚇得一抖，卻仍舊不肯離開，只是不斷地磕頭，重複著乞討的話語。
大太太不耐地擺了擺手：「趕緊讓他走，別耽誤事兒。」
周媽媽會意，她揮了揮手，身後一個小廝過來，一手拽起小乞丐的胳膊，用力一提，便把小乞丐拽開。
沒了阻礙，大太太的轎子這才重新起行。只留下小乞丐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望著遠去的轎影，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見周圍人看熱鬧一般的看著他，對他指指點點。小乞丐失魂落魄的看向遠去的轎子，摸了摸乾癟的肚子，滿臉失落的準備離開。
「等等。」突然，一個軟糯甜凈的聲音響起。「你是肚子餓了嗎？」
婉初轎子跟了上來，停在小乞丐的身邊。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忍，婉初掀開轎簾，目光柔和地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小乞丐。
小乞丐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希望，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是，是的，小姐...」
婉初看向香杏，香杏會意。這種事情小姐也不是頭一次做了，香杏早就習慣了。
香杏從包袱里取出一個油紙包，裡面裝著三個大個包子。包子還帶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香杏沖那小乞丐笑笑，道：「拿去吃吧。」
那小乞丐看向包子的眼神，似乎像奶狗瞧見了骨頭。聽見香杏這麼說，他不顧手上還臟，一把接過包子，抓起來便吃了起來。
婉初在轎中看的分明。這乞丐身量這麼小，吃起東西來狼吞虎咽，也不知餓了多久。
婉初嘆了一聲，對著香杏道：「香杏，給他拿一點銀子。」
香杏答應了一聲，從袖籠取出一角碎銀子，一併放在了小乞丐臟污的小手中。
小乞丐實在沒想到，今日遇見貴人了。他緊緊握著包子和碎銀，眼中閃著淚花，連連磕頭：「小姐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婉初微微搖頭，神色憐憫，輕聲說道：「去吧。你帶著這些銀子，去學門手藝，以後好好生活。」
轎簾緩緩落下，遮住了婉初的身影。小乞丐跪在地上，望著婉初的轎子漸行漸遠。過了會兒，他站起身，將碎銀揣進懷中，慢慢下了山。
一個年輕的僕從看到這一幕，笑著轉頭對自己的主子道：「這小乞丐今日倒是碰見貴人了。」
他的主子，一位年輕俊朗的翩翩少年，風姿特秀，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衫，眉目間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聞言輕笑。
「那位小姐雖發了善心，對這小乞丐卻不定是好事。」
僕從愣了一下，就聽年輕少年郎笑道：「秉文你難道沒看過《後漢書·孔融傳》？沒聽過那句話——稚子懷金，過市而啼？」
少年指了指那小乞丐，笑道：「秉文，你瞧，說的不正是眼下這情景？」
果然，話音剛落，便見幾個相貌猥瑣的中年乞丐圍了上去，對著小乞丐推推搡攙，顯然是要搶奪他手中的銀錢。
小乞丐驚恐之下，緊緊抓著銀子，生怕被人搶走。可兩手難抵四拳，他哪裡是這些乞丐的對手。
很快，小乞丐被推搡在地，懷中的銀子也被人搶走。他牢牢的抓著其中一人的腳踝，試圖反抗，卻被人一腳踢翻。「媽的，有了錢不知道孝敬老子？找打！」
年輕公子見狀，劍眉一蹙，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揮了揮手，對僕人張秉文道：「去，將那些人趕走。」
張秉文領命，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他本就是練家子，生的膀大腰圓，光是站在那裡，就讓人覺得有些壓迫。
不過幾聲呵斥，便將那些中年乞丐驅散。小乞丐見狀，連忙將銀子藏好，感激地望向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卻只是淡淡一笑，轉身對張秉文道：「走吧，那小姐倒是好心。可在這世道上，善心未必總能結出善果。」
少年郎君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勾起嘴角，露出些許自嘲般的笑容，緩緩道：「呵呵...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個人本來沒有罪，卻因為擁有寶玉而獲罪。古人誠不欺我。」
張秉文看了看自己的主子，知道他是由人度已，想起自己的處境，心中感慨了。
他倒是有心說些勸慰之言，可實在不知從何說起。誰叫自己跟隨的這位主子身份尷尬呢。
好在這少年郎君不過自嘲一笑，便將煩惱拋到腦後。他身著華服，笑意盈盈，舉止間盡顯玩世不恭。世間煩惱，彷彿於他不過清風拂面，不留痕迹。
「咱們既然來了冀州，就好好看看冀州的風土人情。」
少年郎君招招手，慢慢往山頂走去，說著少年郎似乎有了玩心，笑道：「走，咱們也去瞅瞅，是哪家的小姐，能在這污濁塵世中，還有一顆難得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