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梨花幾十載 前塵往事墓回頭(四)

風雪梨花幾十載 前塵往事墓回頭(四)

第二ri成樊歸營之時,帶回烈酒百斤,從戰場歸來的將士們大醉三ri。

用薛琛的話解釋,便是士氣。士氣從何而來,眾將士嘗過甜頭,才曉命里珍貴。無論是一口饅頭一碗酒,甚至月辰沙土一粒,便xing命護之、此生不悔。

然而薛琛從來不需死士,於是他麾下士兵一個個都惜命得緊。故而在薛琛的帶領下,士兵們雖目無軍紀,飲酒作樂,卻勤加cāo練,英勇無畏。

一役之後,雪穀神笛確如薛琛所說,心服口服:此人之自負,必有他自負之資本。雖然雪穀神笛依舊不贊同薛琛所作所為,卻依舊忍不住拍手稱快。

敢問世間又有幾人,膽敢自命不凡,絕不隨波逐流?

英豪無數,然又有幾人能稱之為梟雄?

雪穀神笛自問只在薛琛面前說過客套之話,yu與之交好,卻得冷笑一聲:「薛琛絕非英雄,莫拿薛某侮辱英雄二字!」

然就他的口氣而言,卻又彷彿是英雄二字侮辱了他。

神將薛琛,便是如此。傲不可言!狂不可言!甚至頭上青天,都yu踩在腳下。

然此話一出,卻讓雪穀神笛更為欽佩。這樣一個人,竟能與他麾下士兵談笑一處,如多年老友毫無隔閡。

便是為了與薛琛此人相交,雪穀神笛賴在軍營中三年有餘。戰前笛音為大軍助興,戰後美酒與兵將豪飲。雪穀神笛都數不清自己喝吐幾百次,終有一次醒來,他沒有再被扔在營帳之外。

每一場大戰之後,總有一位白衫女子來到薛琛的營區。白衫女子輕紗掩面,身後隨一老僕,為她提着藥箱。薛琛的營區沒有隨行軍醫,所有傷患都由白衫女子救治。

白衫女子一來,便是軍醫里最歡樂的時候。即便是風雪漫天,薛琛也必會帶上幾個人,打來各種野味。雖大多都贈與將士的家眷,然眾將士依舊為此嗤之以鼻,薛琛如此巧舌如簧之人,竟從不回嘴半句。

若是薛琛與白衫女子一同出現,那地方震耳yu聾的呼聲便直達九天。讓雪穀神笛不曾想到的是,原來即便薛琛這樣的人,也會面紅如血。白衫女子總是拿了桂花糕,埋首快步離開,每每此時,薛琛便咬牙切齒地瞪着周圍起鬨之人,卻又遮掩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一次,大風吹落了白衫女子面上白紗,雪穀神笛有幸得見女子真容,潔如梨花。薛琛神sè一凜,故作嚴肅,指著眾人玩笑道:「通通給我把眼睛閉上!」

薛琛的話惹來陣陣鬨笑,潔如梨花的面容便染上一抹緋紅,嗔怒地瞪了薛琛一眼。

如此一瞬,雪穀神笛便不能自拔。此生最憾,便是不能知道她的姓名。

薛琛的軍營愉快得破不真實,雪穀神笛卻已在此深深着迷。無論薛琛此人,抑或三萬將士,再或者是潔如梨花的白衫女子……

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他花費許久,在營外種下一株梨花,辭別譚昊天和薛琛,便回到中原。

雪穀神笛有意多番打聽邊關趣聞,卻終不得而果。聽到的,更多是對薛琛這xing情乖張之人的種種批判,甚至竟有人將其種種戰功歸結為好運。

ri后回憶便覺可笑,他竟不止一次為此時與人大打出手。若是薛琛知道,怕又要笑話他愚昧。

然好景不長,於二十幾年前神木原一役,譚昊天、薛琛與五萬jing兵,被朔漠十八萬大軍困於伏龍峽。

等不到援兵,天險被搶佔,五萬兵將奮力突圍。

后雪穀神笛從譚昊天口中得知。那場戰役之慘烈,待成功突圍出伏龍峽之時,那峽谷之中的屍首,堆得比他還要高。血流漂櫓,炎炎夏ri卻毫無凝固之意,淹過戰靴滲進腳底,粘稠的感覺讓所有人心裏陣陣悲憤。

五萬人,突圍出來的不過百人。而走出來的人里,除了譚昊天,其餘都是薛琛麾下之士。

每個人都咬緊牙。身後還有追兵,若非為了護送譚昊天離開,他們每個人都寧願轉身,再多殺一個敵人,再為弟兄們殺一個敵人!

回到軍營便是夢魘。三萬人的營地僅剩三十餘人,薛琛必定記得大戰之前,還有人跟他抱怨酒沒喝夠;還有人告訴他,年關要請假回家討媳婦兒;還有人跟他開玩笑,說記得將桂花糕分給大家嘗嘗……

聽譚昊天說,薛琛當是站在軍營zhongyāng,怒吼至其嘔血暈厥。雪穀神笛並未親見,然而那個畫面就經由譚昊天的話,刻在他的腦子裏,二十年不忘。

得知此事,雪穀神笛還在鄴陵,只聽聞之時,他已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不談薛琛,雪穀神笛都計算不清,多少次他一想起,必會落淚。

就如此時,雪穀神笛不禁拉着衣袖,拭乾濕潤的眼眶。

故事講得太沉,雪穀神笛頓了頓:「竟在小輩面前落淚,真是丟臉。」

蘇夜雪低頭專註地玩著食指上的咬痕,漪亦不敢看雪穀神笛。她們都未出聲,沒有安慰沒有打斷。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雪穀神笛又繼續慢慢道來:

「我當年趕赴邊關,並未再見薛琛。只聽昊天說,朔漠為除薛琛無所不用其極,陷害薛琛為其內應,有意讓五萬將士死於伏龍峽。監軍愚昧聽信讒言,薛琛當時早就沒有活下去的心思,任人宰割。然而他最後三十餘個弟兄皆是重傷,卻拚死以護。混亂之中,白衫女子為他擋下一刀,也先他一步離去……」

雪穀神笛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白衫女子死在他懷裏,請求他好好活下去。最後,薛琛怒斬戰馬,殺盡一干渾人,便也消失無蹤。」

「雪谷伯伯,師母人如其名,喚作梨花。」漪曾由墓回頭口中聽說過一個女子,卻不知有如此凄美的故事。

墓回頭對過往種種,絕口不提。

雪穀神笛得知白衫女子的名字,卻不如料想中的驚喜。他繼續將他的故事說下去:「我從浮生城離去,竟在半路之上遇見薛琛……不對,是遇見墓回頭。他也已是滿頭白髮,我都認不出他,卻認出他當年的狂。他攔路六路英雄,以一己之力擊退眾人。」

「直到我表明身份,他才放下戒備……」雪穀神笛憶起當時墓回頭的模樣,心裏難受,「對我所求,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如此低聲下氣。」

蘇夜雪終於把視線從「猴咬的」傷口上移開,抬頭看着雪穀神笛:「墓老前輩求您照顧裴逸軒?」

原來墓老前輩無論身在何方,都如此愛護裴逸軒。

雪穀神笛頷首,卻是遺憾:「我終究是個愚昧之人,聽信江湖讒言。若我早些出手,便能救下那老人家的xi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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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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