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觀天人（上）

「天上，什麼也沒有啊？」

小司攤了攤手，一臉迷茫地看向那個讀書人。

「天上有仙，用仙法遮了你的眼，沒有慧根的人就什麼也看不見。你得讀了我這天書，才能窺得仙人變幻。」

「可我是凡人，又為何要見仙？」

「我說這凡人啊，不思進取，渾渾噩噩，不見仙人逍遙，不懂仙人快活，實在是活得無知！可悲！可憐！」

「那你怎麼能定義凡人不快活呢？」

「因為讀了仙人法，才能看清世間萬物。我謂凡人之可悲，在於不清楚天上有什麼人！連看都沒看過，就敢說自己活得好？！實在是狂妄！粗鄙！」

「那，你讀這無字天書，就能看得懂？」

「那你看啊！你抬頭看天啊！」

小司的求知慾促使他再次仰起頭，他看見天上有一處輝煌的宮殿。

宮殿中有一個模糊著臉的仙人，被仙女環抱，面前是幾十道小司沒見過的精緻佳肴，他一張嘴，一小口，細細地品味。

游泳池永遠放著不會斷流的溫水，高貴的群鳥在院落中小憩，他伸手，便得到天下的一切，覆手，便是千金散盡，萬物生滅。

「這玩意，我都看膩了好吧？蠱惑人心，總要有點新東西，好不好？」

小司白了那觀天客一眼。

於是，齊修手中的書頁翻了翻，小司眼前的場景變幻，他開著豪車，在公路上狂飆，沒人可以攔得住，他取出白色粉末，沒人可以限制他的慾念…

「你要是覺得，這就是享受，我只能說你讀書讀傻了，看不懂真正的仙人。」

齊修點了點頭，又翻開新的篇章，於是，小司彷彿行在雲上，從仙人游，只是視角一轉。

他的手被牽起，小蕪菁一直不願意放開他的手，滿眼都是絕望。她就這樣被仙人拉去那金碧輝煌的宮殿…

他的肩膀感受到重量，小小雪趴在他的肩頭，一臉幸福。在小司有些恍惚的瞬間，又化作一群小蝙蝠，落在一位高傲的仙人掌中，關進籠子。

他的腿感受到了撕裂，又一轉眼，他躺倒在地，半截身子被扯斷，劇烈的痛苦中，小司看見那輛揚長而去的車子，還有腦袋碎的跟西瓜一樣的紫流蘇和邢師傅…

「仙人，怎麼會在乎人間？正所謂凡人之可悲，所以要你讀這天書，書中自有仙家法，你讀通了，你也能成仙人。」

「所以，你是在傳我變強的法門？」

齊修點點頭，「讀書人仰望天空，學仙人法，從仙人游，落得半仙也是仙。我讀這天書多年，以祈望眾生平等為願，頗有所得，你既然見天，有慧根在身，學去罷。」

說著，齊修將天書橫到小司面前，此刻，書中便有了字。

小司細細地看著，「仙人要穿法袍，披寶衣，正衣冠，以區分仙凡。」

小司摸了摸自己的魔法斗篷：「我這件披風是在老家找最好的裁縫定做的，大概一千三百多萬的樣子，你看看成不成？」

「嘶…不錯，果然悟性極高！」

於是，書頁上又有了新的文字：「仙人曉天材地寶，懂風水堪輿，知何為極樂…」

小司沉思了一會，「你是說，想看看我的品味？不好意思，我不太懂奢飾品，煙酒無論優劣，無非順不順口，衣裝也不必奢華，先保暖后順眼即可。」

齊修愣了一下，隨後失望的搖搖頭，「認知實在淺薄，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教你仙人禮法。」

「可是我為什麼要學？待人接物大方得體，亦有貴氣在身。

而且據我所知，見仙人，也不是這個拜法啊？我家又不是沒來過客人，遠房親戚。我也不是沒被家長拉去見什麼領導…

你讀書讀傻了？我很好奇，你看了無數年，怎麼只能看見這些表象的東西？你到底是坐在樹下，還是蹲在井底？」

「這不該啊…您，是真的仙人？！您看了天空那麼久，卻不會感到焦慮，不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會啊，以前會。你只是坐井觀天，卻不知天外有天，仙人之上還有仙，一生抬頭卻又不見這仙人也屬於萬種人間。」

「可是，您還可以追求永生啊！有了血族的永生，你可以追求更多的刺激，更偉大的事業。天外天，您也可以上去看看！」

「所以，我為什麼要去呢？」

「……」

沉默，良久的沉默。

「凡人就是凡人！庸俗不堪！我無法理解，你這樣愚蠢也配成仙！」

齊修坐不住了，從太師椅上彈射起飛，一甩手，天書中浮現金色的咒文。

金色的文字化作詛咒的鏈條，纏繞在小司的身上。

小司審視著上面的咒文：

「在小縣城生活，不去大城市闖蕩，一輩子都不能出頭，一輩子被人瞧不起。」

「不能拼個學區房，後人上不了好學校，落後的教育只會讓愚昧成為遺傳病！」

「你不能認識更加高貴的人，你這輩子也只配在底層的臭水溝里活著！」

「不想往上爬的人，活著和死了區別也不大！你讓你的先人蒙羞，讓父母老師朋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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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力嗎？無力痛苦就去學啊！去向更高級的人類學習！」

……

小司扯了扯那束縛他手腳的鎖鏈，那些鎖鏈即將滲透皮膚，侵入他的腦子。

「說得很好，那觀天人，你有多高呢？」

「這麼高。」

「那你上天了嗎？成仙了嗎？」

「沒有，至少窺得了天機，比你高。」

「書里教你天可以被捅破沒？教你仙人也會墜落凡間沒？」

「啊？！」

小司原地旋轉起來，借著那鎖鏈，將天書奪過，丟在地上。

「給我還回來！」

小司一個鯉魚打挺，把撲過來搶奪天書的觀天人踢倒在地。

「往地下看。天那麼高遠，載不住那麼多仙人，但你我都站在這片土地上。」

……

片刻的功夫，觀天人好像失了神，雙目變得獃滯，痴傻。

最後化作一團霧氣，消散。

嵐武坐在霧氣的盡頭，抱著保溫杯，還有一桿秤，慢悠悠地數著菊花和枸杞。

「你還是慌了一下。」

「也許是因為，我在乎的人變多了。我沒有過關嗎？」

「不要在意，只是在回憶當年，我看見天上有一場我阻止不了的危機…」

「武哥，若是天塌下來，你會怎麼做？」

「頂著，儘力頂著，我也有我的友人會助我。至於做不做得到，從來不是我考慮的事情。」

「好，晚輩謹記。」

「那麼鄭重做什麼？那天不是沒到嗎？古有杞人憂天，別瞎想，其實你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著了那觀天客的道了。」

小司吞了吞口水…

「不會吧？！這樣也算嗎？」

「平白無故的憂慮，會影響你的行動。」

「還好，我贏了，這不是我反抗不了的東西…」

「那，你睜大眼睛，再好好看看我是誰？」

齊修端起熱水壺，泡好菊花茶，遞到小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