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方唱罷我登台
「你為什麼還不走?」
「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可你不走的話會死的。」
「本來這次回來我就沒打算活著。」
坐在悅來坊頂樓的包廂里,戴著「米常」面具的周成畫看著樓下戲台上那「咿咿呀呀」唱著的曲的女角兒,他的眼中湧現出的是幸福的緬懷。
「阿順,這裡太好了,我捨不得走了。」
遊子離家,不是為了追求就是為了逃避。
可就算是離著再遠又如何,回憶是記在腦里,刻在心裡的,那如同刀刻斧鑿般的痕迹,怕是要把心給挖出來才能忘記。
他想忘記,但又捨不得忘記。
吊著胳膊坐著輪椅的俞順看著這樣的周成畫久久無言。
他的朋友不少,但摯友就這麼一個。
他想讓他活著,他還想過若是周成畫以後真的孤寡一生,他可以讓自己的兒孫去照顧他的晚年。
他可以指著他對著自己的孫子們說,瞧,這是你們另一個爺爺,要是你們這群兔崽子想要家產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伺候到他入土。
他要是不開心了,老子就把錢全捐了官府,一分也不留給你們。
他們兩個人可以在晚年的時候一起坐在岸邊釣魚。
可以在忍不住小酌一杯的時候商量商量兒孫們的婚事。
甚至可以在談論到寧綺蘭的時候可以給他一拳,罵他一句廢物軟蛋,即便是兩人因此打上一架,他也覺得那會很開心。
好兄弟若是不能成為老兄弟,那該會是多大的遺憾。
他想勸周成畫走。
可他勸不出來。
周成畫的命早就在二十多年前被一同埋在了那個坑裡。
二十年後回來,只是為了重新和她躺在一起。
「阿順,趁著我們還能在一起喝兩杯,珍惜這段時間吧。」
周成畫舉起旁邊的酒杯,對著俞順說道。
「還有……多謝。」
俞順深呼吸一下,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幾近殘廢的身軀,同樣舉起了酒杯:「你丫的是該好好謝謝我。」
這一身傷,疼的要命。
……
「來了?」
孟凡龍走進包廂,彷彿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著急忙慌地離開了這間茶樓的大門。
但他沒看清楚那人是誰。
有點熟悉,但又不是那麼熟悉。
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但好像也就僅僅只是見過。
這蘇州府他見過的人太多了,這大抵就是一個曾經在哪個宴席上打過照面的人吧。
將心神全部聚攏,他連忙朝著面前的人行禮。
「卑職孟凡龍見過大人。」
「嗯,喝茶。」
白忘冬將斟好的茶推向孟凡龍的方向。
孟凡龍小心翼翼地接過手,然後輕輕的抿了一口。
這茶……一般。
「最近在做什麼?」
白忘冬笑著說道。
「可曾遇到什麼問題?」
「回稟大人,一切順利。」
孟凡龍畢恭畢敬地把茶放到桌子上,開口說道。
「只是雲至誠今早去了一趟林家道觀,卑職懷疑,他與林家有聯繫,現在正在派人著手調查此事。」
「還有就是雲至誠剛剛縱馬出城,底下探子來報,說是雲至誠的兒子被人綁架了,但卑職懷疑,此中有詐。」
「林家啊……」
白忘冬手指輕輕敲打了一下桌面。
「查到什麼,即可來報。」
「是。」
「那你下去吧,沒事了。」
「是。」
孟凡龍怔了一下。
雖然這段時間白忘冬總是像現在這般隔三差五地找他,可他還是習慣不了這種重拿輕放的感覺,就像是找他本身就是為了找他一樣。
其餘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見了面,寒暄兩句,例常問話,然後就讓他離開。
若是這個上司真的無能也就算了。
可白忘冬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只會擺架子的草包。
「卑職告退。」
將內心的不安給壓在心底。
孟凡龍退出了這間包廂。
直到門合上的那一剎,他還在想白忘冬這麼做的用意。
莫非……只是因為他做賊心虛?
孟凡龍眉頭微皺。
就這麼帶著心事轉身離開。
……
白忘冬坐在包廂里,嘴角淺淺的勾起一抹笑容。
而就在他盯著手中的茶看了半晌之後,突然一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這包廂當中。
一身黑衣的何代宸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不得不說,在接觸了何家堡的仙法秘籍之後,何代宸在身法上面的進步是肉眼可見的。
這種能傳承已久的潛行之術確實是有獨到之處。
「大人,已經安排好了。」
何代宸微微彎腰,沖著白忘冬抱拳說道。
「嗯。」
白忘冬看著手中的茶,輕聲應答道。
「雲至誠那邊如何?」
「雲至禮已經伏誅,相信他很快就會再上門來。」
「黃闕那邊呢?」
「黃百戶已經動手了,如果不出意外,半天的時間勉強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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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畫。」
「還在悅來坊,今日俞順到訪,此時兩人正在悅來坊中飲酒。」
「這麼說,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唄。」
白忘冬微微一笑。
「是。」
何代宸點了點頭。
「大人的布置已經全都吩咐了下去,只等大人下令。」
「啊~~」
聽到這句話,白忘冬抬起頭來,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那「咚咚」聲在這空蕩蕩的房間中顯得分外清晰。
何代宸低著頭不發一言,他表情沉靜一動不動,就這麼等待著白忘冬的命令。
一秒,兩秒,三秒……
直到那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啪嗒。
突然,一杯茶就這麼被遞到了他的面前。
何代宸抬起頭來,朝著白忘冬那淺笑的俊臉看去。
他下意識伸出手將那杯茶給接住。
下一秒,白忘冬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淡淡響起。
「那便開幕吧。」
「是。」
何代宸沉聲說道。
然後就後撤幾步,端著茶消失在了原地。
白忘冬從腰間白玉當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茶漬,然後他就抬起手對準陽光,看著自己的指尖,笑容越發的溫柔。
來而不往非禮也。
雲至禮這場戲他收到了。
那接下來,就該他的戲上台了。
「他方唱罷我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