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禍福相依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天鬼道人彷彿做了一場關於「過去」的夢。
彷彿從發現那頭奄奄一息的背山犀開始,他的人生就迎來的轉折。
他就彷彿站在那處荒漠當中,看著眼前這與當初別無二致的場景怔怔出神。
這是背山犀啊,是《靈澤錄》上特地標明已經徹底滅絕的靈獸,他眼前這隻背山犀可能就是這世上僅存的那一隻。
它還這麼年幼,若是能夠救活的話,應該能活好多年。
到了那時候,萬一配個種,也許能開花結果,讓背山犀種族再度繁榮。
這是有利於人德的大善事。
只要是個正常的修行者,大概都會這麼選吧。
可是……
他是個鬼修。
對於鬼修而言,活著的背山犀和死了的背山犀哪一個價值更大,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值得考慮。
天鬼道人看著那雙求救的清澈眼眸。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曾經弒殺過一整個虎群,將那個虎群無論老幼全都給煉化成了鬼靈,這嚴格來說,也算是一場滅門。
滅門啊,多殘酷的字眼。
可和眼前的情況比起來,連這都成了小巫見大巫。
如果他真的將眼前這頭背山犀給殺掉,那是在掘根,是滅族。
滅一靈如滅族。
一個種族最後的希望可能就要在他的手中被掐滅了。
多殘忍,是個人就很難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是……
師傅教導過他。
若是想在鬼道一途走的更遠,那就必須要先學會殘忍。
若是想要在修行一道上走的更遠,那就更要學會心硬。
心不硬的修行者沒辦法去接受腳下那用血骨鑄成的登仙長階,你踩都不敢踩,又如何能一步一步踏上去呢?
「呼~」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的目光變得逐漸堅定。
其實他知道的。
這些說辭都只是讓他心安的理由罷了。
說到底,他握起劍的緣由,無論到了何時,其實就只有那一個罷了。
「我要變得更強。」
噗嗤。
手起劍落。
刺眼的猩紅在他的眼前飄蕩。
他看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整個人表情越發猙獰。
他要……
在這修行界中打出自己的天地,他要成為鬼修裡面響噹噹的大人物,他要比任何人都要走的更遠,走的更快。
他要踐行屬於自己的仙道。
站在一旁就像是觀眾一樣看著這幅場景的天鬼道人沉默不語。
他不後悔在這一天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正是有了這一天,他才能這麼快就在這天地之間闖出「天鬼」的名頭。
多響噹噹的名號啊。
可是禍福相依,因果難察。
自以為能不懼風雨,可到頭來也只是渡海漂流,一葉浮萍。
直到背山犀的怨氣將他險些吞噬掉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所謂因果究竟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東西。
那是承載著整個滅族之恨的因果。
一次失控,就險些將他整個人都給毀掉。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開始恐懼那冥冥之中最為虛無縹緲的東西。
因果是什麼,你問誰都能說出一二,可是你要究其根本,這世上沒一個人敢說自己能夠弄的懂。
也就是從這場失手之後,他的處事風格就從原本的肆無忌憚變成了畏畏縮縮。
既然他擔不起這份因果,但何不就避開它呢。
逃避可恥,但能活命。
可漸漸的,他就發現,自己的實力越發的衰弱。
這份衰弱不僅僅是因為背山犀被冷藏起來,而是他發覺,他能夠掌握的鬼炁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
他那原本充足濃郁的鬼炁就像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偷偷流走了一樣。
這讓他更害怕了。
一個鬼修沒了鬼炁他什麼都不是。
他崩潰,他絕望。
他覺得是自己開始變老了。
人嘛,總會在這流逝的歲月長河中失去一些年輕時的活力。
人老了,就得服老。
這麼多年來,他變得越來越謹小慎微,甚至都開始避免和其他人產生糾紛。
一旦遇到同人交手的時候,他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會第一時間選擇逃走。
既是為了不露怯,也是因為害怕那詭異的因果再度找上門來。
「無非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天鬼道人喟然嘆息。
時隔多年,迫於生死之危重新拿出背山犀的那一刻。
他那所謂因為變老而變弱的論調就被擊打的粉碎。
他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就是個膽小鬼罷了,是一個擔不起,放不下,彆扭至極的廢物。
白白虛度這數十年的光陰。
到頭來,就只是個把自己耳朵捂住的偷鍾賊。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自欺欺人,渾渾噩噩。
「唉~」
「好似大夢一場。」
天鬼道人看著沙漠里那熟悉的天空,躺在沙子上一動不動。
就這樣吧,讓他就這麼做一場沒有改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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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當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外面的一切都開始扭曲了。
天鬼道人本來還想聽著那風吹動沙子的聲音,緩緩入睡。
可是,此時此刻,出現在他耳朵里的卻是那斷斷續續模糊的聲音。
他們在說什麼?
天鬼道人試圖想去聽清楚。
也許是這老天終於如他所願了一回,這聲音在他的耳中越發的清晰。
「噫~~~你對他做了什麼?怎麼能搞成這個樣子?這是摧殘吧,摧殘,人們說錦衣衛當久了都會變成變態,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你懂個屁。你知道小爺剛才做了一件多偉大和一件多爽的事情嗎?」
「偉大的和爽了的,是兩件事?」
「也可以的一件事啊。」
「誰管你一件事兩件事,我就想知道,人都這樣了,還怎麼審啊?」
「應該沒啥事吧,頂多就是睡的沉了一點。」
「喂,白忘冬,之前說好了的。我來找人,你來動手。留活得,能說話的。你該不會玩脫了吧?」
「嘶——這話說的,答應你的是白某,關我白忘冬什麼事。」
「……哈?」
「沒事,人絕對沒死,看我把他給踹……誒,他眼皮好像動了。」
「是嗎?嘿,還真是。」
天鬼道人那沉重的眼皮一點一點的掀開。
雖然只剩下了獨眼,可那外界的光芒還是刺到了他的眼睛。
他就這麼看著那一男一女湊到一起俯身盯著他眼睛的面龐。
這兩人的臉……好像有點眼熟啊。
他現在是在哪裡來著……
嘶——
天鬼道人的四點五官頓時扭曲難看了起來。
他能一直睡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