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鹽法事關天下安（五）

裕王府發生的事情，當然很快就傳到了嘉靖的耳朵里去了，廠衛的坐探對於裕王府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能夠及時的得知，朱載坖找王國光商量有關鹽法之事，很快就被嘉靖知道了。

嘉靖看了廠衛的密報之後，笑著對黃錦說道：「黃伴，朕看裕王也是閑的，要不要給他找些差事做？」

黃錦謙恭的說道：「陛下，老奴想殿下也是想為陛下分憂。」

聽了黃錦的話，嘉靖只是笑笑，鹽政之難，豈是朱載坖現在能夠想到的，從嘉靖掌握權力以來，自張璁起，多少內閣輔臣、兵部戶部堂官，都力圖恢復開中法，重新整頓鹽務，但是鹽務確實一天天的糜爛下去，不僅邊儲匱乏，而且朝廷的鹽稅更是日漸減少。

嘉靖不想整頓鹽政嗎？不，嘉靖當然也想整頓鹽政，但是鹽可不是小事，那是百姓每日所食，九邊士卒、戰馬所必須之物，一旦有所閃失，頃刻之間就能夠將大明攪得天翻地覆，嘉靖不得不在這件事情上小心謹慎。何況現在東南不穩，這個時候更不是去整頓鹽政的時候。

而且嘉靖很清楚，整頓鹽政，可是個臟活，要從人家口袋裡掏銀子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朝廷也不是沒有向兩淮派出過能臣，鹽運使、巡鹽都御史、巡鹽御史不知派出了多少，可是又有什麼效果呢？

嘉靖現在對於鹽政的看法就是怎麼能在保證穩定的情況下多整些銀子來，眼下朝廷最大的問題就缺銀子，而鹽稅又是朝廷稅銀來源的大頭，所以嘉靖一直希望增加鹽稅，來維持朝廷日益增長的軍費開支。

對於朱載坖想要動鹽稅的事情，嘉靖還是比較謹慎的，能夠恢復開中法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兩淮鹽場的穩定肯定是最重要的，一旦兩淮鹽場出了什麼事情，太倉立馬就要出大問題，所以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兩淮鹽場是絕對不允許朱載坖插手的，長蘆鹽場倒可以拿來給朱載坖試試水。

嘉靖將這些密報放在一邊，說道：「鹽場的事情，廠衛要查查清楚，還有京師里這幫商人，廠衛也要上上心。」

黃錦點頭將此事應下來。

而此時，蒲州楊家，李朝觀從京師發來的書信也已經到了楊博的手上，楊博看過之後，將李朝觀的書信遞給了楊俊民，說道：「你看看吧！」

之前楊博雖然被起複，但是隨著大同右衛解圍，楊博再次回家，重新開始丁憂。楊俊民看了李朝觀的書信后，說道：「父親，這鹽政一向被東南把持著，恐怕不好插手啊！」

在這個問題上，楊俊民和李朝觀的看法是一致的，這事不好辦。為什麼當初開中制會被葉淇廢除，明面上的原因是因為鹽引濫發太過，開中商人不願意開中，開中制已經名存實亡了。

但是朝廷上的人都很明白，葉淇是淮安府山陽縣人，而正是在他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實施了納銀開中，徽商挾其在兩淮的優勢迅速發展起來。現在徽商和東南商人幾乎完全控制了兩淮鹽場，葉淇變法的動機其實很值得推敲。

現在朱載坖找上晉商，想要依靠長蘆鹽場重振開中法，看起來當然是十分美好，但是為此要和整個徽州商人、東南商幫和他們背後的東南士紳階層對立，這是楊俊民覺得不太看好的原因。

相比於李朝觀這樣的商人，楊俊民畢竟算是半個朝堂中人，對於此事肯定是更加了解的。東南士紳階層的能量，現在在朝堂中是十分強大的。

就從內閣三位閣老來說，除了嚴嵩這個首輔是江西分宜分，次輔徐階和三輔呂本，一個是松江人，一個是浙江人，都是東南士紳階層的成員。部堂級的官員裡面，左都御史周延、禮部左侍郎署部事袁煒、刑部尚書趙文華、工部尚書吳鵬都是東南出身或者與東南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至於外放的督撫大員和京師的各部郎中、少卿等，其中東南出身的更是不可勝數。這樣的情況下，晉商要想去和東南鹽商爭奪食鹽的暴利，在楊俊民看來是不太現實的。

一旦晉商這麼做了，就會面對來自朝廷的極大阻力，而在楊俊民看來，朱載坖現在雖然有儲君的身份，但是並沒有實際的政治權力，在這種事情上恐怕很難給晉商多大的支持，何況面對食鹽的暴利，恐怕就算是嘉靖親自下場，也不一定管用。

聽了楊俊民的話，楊博笑著對他說道：「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楊博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對於大明的官場可謂是極為了解了，不管是各種明規則潛規則，楊博都瞭然於胸。對於楊俊民所說的這些事，楊博怎麼會不知道呢。

但是楊博很清楚，東南士紳和東南鹽商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群體，東南士紳主要是指東南耕讀傳家的這些大地主家族，他們中也有人經營鹽業，但是一般來說，東南的這些大家族經營的範圍都非常廣泛，並不止鹽業一個行當。

而東南官員們出身就更加複雜了，他們和鹽商的關係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緊密，如徐階等人，家中就根本不經營鹽業，你說徐閣老會不會為他們說話，會，但是你要說徐閣老會出死力，楊博是絕對不信的。

另外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裕王的將官，左春坊大學士李春芳，他可是揚州府人，按說應該和鹽商關係極為密切，但是實際上據楊博了解，李春芳出身貧寒，和鹽商並無瓜葛，在李春芳求學的過程中，都是以為他人充當塾師謀生的，你說李春芳會定例支持鹽商，楊博看恐怕未必。

楊博看來，整個東南士紳的實力固然龐大，但是真正會幫這些鹽商的，恐怕並不會有多少。楊博認為，真正會跳出來的無非就是兩種人，一是鹽商子弟，二就是兩淮的各級鹽官，因為他們的利益與之密切相關。